第48章
方眠在纸条上写下:“其实我现在已经放下了,就算去探望,我也只是以朋友的身份去,应该没什么吧?蓝娅阿姨说他心情很差,不配合医生的治疗计划,让我去劝劝他。他现在是个病人,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去探望探望他,对不对?”
富豪先生回应:“藕断丝连,不值得。”
他说话真是直白。方眠想,穆静南把他推开,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和他了断,现在若是去探望,确实有点藕断丝连的味道。只是想起那个家伙的病情,方眠不忍担忧。就算方眠和他没关系了,只是个陌路人了,方眠也希望他好好过日子。
方眠不由自主地想,穆静南,你想见我么?
想来是不想的,这几年来,方眠从未收到过他的讯息。路清宁的手机里常常收到苏锈的短讯,一开始狂轰滥炸,到现在也时不时就有一条。就算路清宁换号码,苏锈不知使了什么通天本领,总能查到路清宁的联系方式。
当然,路清宁从来不会回复苏锈的讯息。
有时候,方眠觉得,苏锈那么拼了命要打下南都就是为了来找路清宁。虽然路清宁说方眠想多了,无论路清宁在不在南都,苏锈都是要来打穆家的。
穆静南杀伐果断,他和富豪先生一样,是决定了就不会回头的人。当初他说要终止和方眠的关系,说一不二,从不曾反悔。三年来,穆静南从未联系过他。其实……方眠心中苦涩地想,其实说是接受了穆静南的安排,可只要他发条讯息过来,说想见他,方眠又怎么会拒绝?三年了,他们只是分了手,又不是变成了仇人。可惜穆静南那个家伙意志如铁,方眠跑过去看他,纠缠不清的,反倒会让他困扰吧。想到这里,方眠不由得失笑,穆静南不愿意见他他又该怎么办呢?当初明明说好的,他要尊重穆静南的安排。
小龙猫又端下一张纸条来,上头写着:“过你自己的生活,不要去。”
富豪先生真是狠心……方眠无言以对,像他这种年纪的人,不都喜欢看别人成双成对的吗?怎么他那么反对方眠去探望前男友呢?
脑子里一团乱麻,接下来一整天,方眠做饭心不在焉,好几次切菜差点切到手。到底去不去呢?心绪乱了,方眠连翻新菜色的心情都没有了,排骨汤还忘记了撒盐。富豪先生人好,不曾说他做饭不专心,那道没放盐的排骨汤也喝得精光,汤碗光得可以照见人影。只是最近这几天,邻居家时时有医生进进出出。这次来的不仅有没见过的外地医生,还有小镇医院里的老专家。老管家脸上的愁容也重了许多,打听之下才知道,富豪先生病情加重,举行了会诊,外地来的医生都驻扎在他家附近,随时待命。
“他会不会有事啊?”方眠很担心。
“唉,”老管家忧愁地说道,“他自己看不开,医生也没用。”
说完,他拿出一份厚厚的文件递给方眠。
“这是什么?”
“他说,等他的病情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他就会去安乐死。他名下的财产送你一些,剩下的捐给慈善基金。”
“送、送我?”方眠瞪大眼。
“他膝下无子,后继无人,你就收着吧。”老管家温声道,“这段时间多亏你照顾,他心情比从前好了许多。你是个好孩子,就当中了彩票,不用想太多,也不要觉得有负担。”
方眠看了看文件上的财产清点总额,七百亿,还是他总资产的“一些”!七百亿,写成阿拉伯数字得有多少个零,数都数不完吧。穷尽方眠一生,不对,别说一辈子了,就算是几辈子,不仅挣不到这笔钱,花也花不完啊。他不过是帮忙做了几顿饭,何德何能收这笔钱?方眠忍不住想起上辈子那些新闻,说什么老人家把遗产赠送给保姆云云。可是就算是这样,老管家比起方眠,不是更有资格获得这笔钱么?
“呃,那个,”方眠挠挠头,问,“他是不是想收我当儿子?”
老管家懵了,“啊?”
方眠想来想去,只有这个猜测最有道理了。这个世界好些Alpha思想古旧,富豪前辈是老一辈人,估计很遗憾没有儿子吧。
“那个,他肯见我吗?”方眠有些羞赧,“要不我上去给他磕个头,喊他一声爸?我在这儿没爹没妈的,除了我哥,还是头一次有人对我这么好。放心,从今以后我就是他亲儿子,他就是我亲爸爸!”
老管家不知为何神色有点复杂,几次三番欲言又止,最后看了看天色道:“时间不早了,要不你先回去休息吧。”
“好,”方眠用力点头,“明天我过来磕头。”
***
第二天清晨,天蒙蒙亮,梧桐叶沙沙地落,仿佛是上帝在空中悄悄一吹,世界便被落叶埋葬。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无声地从道路尽头驶来,缓缓进入方眠邻居家的车库。蓝娅从车里下来,她穿了身白色风衣,戴着素色宽檐帽,里面垂着白色面网,遮住她大半张脸。那一抹潋滟红唇,在面网的掩映下若隐若现。白发苍苍的老管家下来了,毕恭毕敬行了个礼,引她径直上了二楼。机械龙猫们正兢兢业业地打扫卫生,见她来了,自觉给她让路。她目不斜视,进了走廊尽头的房间。
灯没有开,依稀看得见落地窗前坐了个高挑的男人。熹微的晨光勾勒出他线条流利的轮廓,他微微侧着脸,手搭在藤椅的扶手上,暗金色的眼眸望着窗外,恰是方眠工作室的方向。只是在工作室那边,厚重的窗帘挡住了一切,什么也看不见。
“医生说特效药的治疗效果大大降低,”蓝娅枯着眉头,道,“当年你泅渡月桂河之后,本就伤了身体根基。现在一旦药力失效,你压根撑不了多久。你还要在这里捱到什么时候?最先进的医疗技术在白堡,这个小镇子没有最先进的实验室,也没有最顶级的医生,你必须跟我回去。”
男人一动不动,只道:“徒劳而已。”
他的声线平静清冷,说的分明是他自己的事,却有种无所谓的漠然。
闻言,老管家立在一旁抹泪。蓝娅开了灯,房间里亮堂起来。坐在窗边的,赫然是穆静南。三年的时光,他苍白了不少,眉宇间笼着层淡淡的病气。他瘦了些,手腕腕骨似乎要刺破白皙的皮肤,显得有些锋利。只是他身上那冷冽的气场仍在,即便罹患重疾,也如君王般的凛然。
众人看见男人手背上细细密密的黑色鳞片,兽化在加剧,即使不在易感期,他也开始兽化了。
他收回眺望窗外的目光,看向老管家。
“他怎么说?”
不必他言明,老管家也知道他说的“他”是谁。穆静南一生下来,就是老管家在带。安心僻居实验室的时日,是老管家照料穆静南的饮食起居。直到穆静南十五岁,老管家退休,才离开白堡,离开穆静南的身边。三年前,穆静南病发,再加上方眠离开,意志消沉。蓝娅想,有故人在前,或许穆静南会开心一些,便给老管家打电话,请求他回到白堡,继续照顾穆静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