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菟丝

闻奚没有完全同意,他执念已久,亲手杀死燕行章是他坚持活到现在的重要原因,但眼下的形势由不得他再三考虑,曲砚最后还是一个人去了研究中心。

长巷、铁门、细网,走过一遍的路不算陌生。

晨曦徐徐拉开帷幕,悄然而神秘的薄光下,曲砚推开铁门,随着吱呀一声,破损的细网在半空中荡了两下。

目光所及之处空无一人,往日严格的守卫不见踪影,空留一座肃穆洁白的大楼。

这里在几个小时内人去楼空,所有研究人员带着重要研究物品暂避于地下防御室,空荡的场景让他不由得质疑自己的猜测,燕行章真的会在这里吗?

在研究物品被转移的情况下,这里还值得燕行章冒险露面吗?

思索之时,掌心传来轻微的刺痛,曲砚停下步子,摊开掌心,掌心的纹路被一层薄而粘稠的丝网覆盖,像是某种蛛丝,细线般的蛛丝颤动着钻入掌心的皮肉,转瞬就被鲜血染成红色。

似乎是带着某种麻痹的效果,疼痛渐渐消弭,变得可以忽略不计,唯留掌心血红一片,曲砚转头看向刚刚被他推开的铁门,门把上同样覆盖着一层蛛网,以一种丝毫不起眼的方式存在,称得上是杀人于无形。

曲砚展开异能,瞬间就从轮椅左侧生出一棵拇指粗细的藤蔓,藤蔓迅速生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缠在曲砚的手腕上。

它轻轻碰了碰曲砚掌心的血色蛛网,然后由顶端分叉,从中间挤出一根更加细小的藤蔓,这根藤蔓轻松挤进蛛网当中,在蛛网尚未发现之时,将它从血肉中连根拔起。

做完这些,它的任务还没完成,曲砚松开手,这根藤蔓像条小蛇一样从他腿上爬到地上,尽职尽责地清理起周围其他残余的蛛网。

藤蔓的清理速度很快,曲砚在它身后亦步亦趋,十几分钟后进入研究中心的一楼。

一楼不是重要之处,此刻清晨将至,稀薄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将这里映得空荡明亮。

空气中有尘埃在浮动,曲砚察觉到裤子被拽了一下,他低下头,看见拇指粗的藤蔓冲他的方向摇了一下,算作提前报备,没得到主人拒绝的意思,它便放心大胆地钻进曲砚宽松的裤腿,小腿是没有知觉的,曲砚看见藤蔓卷着一叠蛛丝出来才明白,原来在不知不觉间,蛛网已经悄无声息地爬到了他身上。

这些蛛丝过于歹毒,且害人之法十分熟悉,除燕行章之外不会有第二个人制造出这种东西,邺风的研究人员不会放任蛛丝出现在此,所以蛛丝一定是在研究人员撤离之后出现的,短短几个小时就将所有空隙全部覆盖,足以见其旺盛的繁殖能力。

曲砚环顾四周,依旧打算顺着上次的路线,先去二楼的那间实验室看一看。

电梯在左侧,轮椅在长廊间移动了两米,便无法再向前,地上积累了太多蛛丝,粘稠地附着在轮椅上,令前行变得十分艰难,如此一来,想要扫清这些蛛网就需要更多的藤蔓。

只是道路还没清理干净,身侧的通用楼梯上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像是什么重物砸在了地上,这还没算完,砸在地上的东西继续咕噜噜地顺着楼梯滚下来,声音越来越紧,曲砚向后退了一步。

所有未知都可能是危险,粗壮的藤蔓出现在他身前,竖起一道绿色的防护墙。

几秒后,被无数蛛丝包裹而成的白茧从楼梯上掉下来,落在离曲砚几步远的地方。

这是一个巨大的茧,掉下来时还在微微抖动,痛苦的呻吟声从里面传出,曲砚瞳孔轻缩,里面有人!

藤蔓得到命令,几下子把白茧刨开,里面的人穿着黑色的衣裤,已经被粘稠的液体浸湿,湿漉漉地贴在他身上。

瘦削的身体不停弓起,在蛛网的映衬下,像一只精疲力尽的巨型蜘蛛。

重见光明,这人下意识地追寻日光的方向,一张苍白的脸缓慢转过来,浑浊的眼睛没什么光彩,曲砚诧异出声:“郎栎?”

失踪多日的郎栎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变成了这副模样?

身体上的束缚消失,郎栎并没有起身,他的双手双脚皆软趴趴地垂在他身侧,仿佛已经失去了支撑一般。

他的状况不太好,得不到及时的救治只有死路一条,曲砚一边用藤蔓拖拽他一边询问:“你怎么会在这里?燕灼呢,你有没有看到他?”

他接连问了几句,郎栎才终于有了反应,浑浊的瞳孔锁定曲砚,他张开嘴,口腔里也是棉絮状的蛛线,“跑……快跑……”

他语无伦次地催促着,曲砚却不可能真如他的话那般离开,他来这里的目的是寻找燕灼,不管前方等待他的是什么,他都没有退缩的理由。

郎栎理智全失,从他嘴里是问不出什么了,曲砚面露凝重,顺着楼梯上铺满的蛛丝望过去,眉心紧跟着跳动了一下。

楼梯拐角出露出半只脚,黑色的鞋尖向前,一动不动,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郎栎仍旧在重复“快跑”这两个字,曲砚不动声色地收拢掌心,咬肌绷紧,“谁在那里?”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空荡的楼道里很是明晰,那只脚动了一下,鞋尖点了点面前的墙壁,接着便转了过来。

有着白净面皮和挺阔鼻梁的男人从楼梯上一步步走下来,鞋底踩在柔软的蛛丝上,没发出一丁点的声响。

曲砚背着光,很轻松看清这人的模样,是燕行章,不算意外。

打着先发制人的念头,他率先开口:“你说的事情,我帮你做到了。”

燕行章以探询的眼神看向他,那张脸仍旧是面对过两年的蓝因的脸,因为太熟悉,所以厌恶起来也要多一些,曲砚垂下眼眸,“郎栎变成这样,他的实验自然无法继续。”

燕行章似笑非笑地蹲下身,用两根手指拎起郎栎软趴趴的手臂,“难道不是因为我才他成了这副模样?”

“如果他没有离开邺风,你不会有下手的机会。”燕行章不知道郎栎离开邺风的前行后果,曲砚如此说也没有什么问题,“我将他骗出去,就是为了我们的合作。”

“有趣。”燕行章笑了一声,目光掠过他血淋淋的掌心,“这件事你和燕灼说了吗?”

曲砚不假思索道:“当然没有。”

“可燕灼怎么和你说的相反?”燕行章的目光如有实质,压迫性地看向曲砚。

曲砚不见丝毫慌乱地反问:“你什么意思?”

燕行章盯着他看了半晌,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去上面说。”

至于郎栎,他此刻已经昏了过去,铺满地面的蛛丝闻到血腥味,蠕动着朝他靠近,把他留下这里,他迟早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曲砚用藤蔓将他卷进电梯,冷淡道:“他现在还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