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这时忽听着内堂中数声女子惊叫,裴明淮听得竟有上谷公主和尉昭仪的声音,不由得一惊。京兆王抬头道:“这是怎么了?”
众人纷纷涌进内堂,一看之下,个个都怔在那里。角落一架屈戊画屏后面,尉眷倒在地上,胸前插了一支女子的金钗,已气绝身亡。方才除了西河公主和景风公主这等会武又好事的之外,女眷大多不曾出来,但也抵不住好奇心,一个两个地都在窗边掀帘而看。不知是谁第一个回头发现的,这时个个女子都吓得花容失色,尉昭仪和上谷公主更是面色雪白,若不是有侍女扶住,早倒了下来。
裴明淮又惊又怒,上前察看尉眷尸身,却见尉眷脸上满是惊骇之容,看样子是不曾想到这个人会杀他。回头问道:“是谁发现的?”
“是……是我。”上谷公主颤声道,“我方才出来看……看……一回来就……就发现……他……”
裴明淮记得最后见到尉眷便是在灵堂里面,后来祝青宁现身,府中闹得动静那么大,尉眷一直没出来,裴明淮方才不曾着意,这时想起,尉眷必定是已经死了,否则文帝在此,尉眷既是重臣,又是这尉府的主人,怎会一直不出现?
此时忽听得门口有禁军来报,说道:“廷尉卿吴大人前来凭吊,方才说一概不得进出,是不是让他进来?”
裴明淮道:“来得正好。让他进来!”
吴震进来的时候自然已经看出不对了,尉府外面早已被团团围住,水泼不进。进来见裴明淮一人在灵堂之中,再不见一个人,奇道:“究竟是怎么了?不是说今晚发哀,我才赶过来了,怎么……”
裴明淮道:“别装糊涂,你看不出出事了?”
吴震道:“看得出。问题是,出什么事了?”
裴明淮带了他走至内堂,此时景风已将众女眷引至自己房中另行相待。上谷公主素来纤弱,已经晕了过去,已经回了自己院中,这两处都与府中别处隔了开来,京兆王担心女儿,也跟着过去了。穆庆和裴霖一直在劝文帝回宫,文帝只是不理。
吴震一见尉眷尸身,便大吃了一惊,道:“渔阳公!他……”上前检视,道,“没人动过他吧?”
裴明淮道:“应该没有。在场的都是女眷,公主王妃什么的,没那么胆大去碰。胆大的几个都跑出来看热闹了。”
吴震啧啧地道:“好大的胆子,当着一屋子的人杀人。”朝外看了一看,这厅堂的窗户不小,想必当时众女眷都凑在窗边往外看。“不过以当时的情形,嗯,人人都在留意外面,也不会回头。”
裴明淮道:“这用的是钗子。若是没能一下致命呢?尉眷可是久经沙场的将军!”
吴震笑道:“若是真逼到那份上,猫都会用爪子抓人喉咙的。而且你看这伤,这个人一定与尉眷站得非常近。”他看了看自己的手,都沾上了血。“血还热的,没死多久。唉,尉氏这是倒了什么霉,尉端死得不明不白,现在连他爹都死了。”
裴明淮若有所思地道:“我突然记起来,尉端在塔县的时候对我说,他之所以会去那处,是因为他爹要他去的。当然,他想去看琼夜,也是一个原因。”
吴震道:“这不就对了,尉眷肯定知道什么事,甚或知道杀尉端的凶手是谁。”他手里拿着那根钗子细细地看,见是支步摇,缀了流苏,道,“能用这样步摇的女眷哪怕是在这里都不多。查上一查,谁的簪子丢了。”
裴明淮道:“没人会傻到用自己头上的簪子吧?”
“总得要查一查。”吴震问道,“你认得?”
裴明淮道:“上面那金雀不多见,我倒是记得在琅琊王妃头上见过一回。”
吴震道:“沮渠宜琦?”又笑道,“好啊,这一栽赃嫁祸得厉害啊。明淮,你去告诉皇上,看皇上怎么说。”
裴明淮道:“明知道是栽赃嫁祸还要我去回?你查清楚了再说吧。”
吴震笑道:“我跟你保证,皇上心里有数。且看看皇上究竟有没有意思要查出来吧,如果皇上没这意思,咱们就偷偷自己查清楚。”说着又皱眉道,“我奇怪的是,为何一定要在今日杀人?这尉府今夜戒备森严,分明就是明着告诉众人,杀尉眷的就在这处,我要是凶手,才没有这么蠢哪。”
裴明淮道:“你吴大神捕自然聪明得很。是了,你继续在这里查吧,我去回皇上。”
此时正厅已全是殿中奏对的光景,文帝坐在中间榻上,众人依品秩依序而坐。裴明淮进去见礼,文帝道:“起来吧。吴廷尉来了?嗯,还真是赶得巧。”
裴明淮双手将那支金雀步摇呈上,赵海接了过去,递到文帝手中。文帝拿着看了看,道:“这不是我赏给宜琦和宜琼的么?怎会在你这里?”
“回陛下,这便是杀渔阳公的东西。”裴明淮道,“方才我与吴廷尉自尉世伯身上取出来的,刺入心房,一下毙命。”
司马金龙忙起身跪下,道:“陛下,宜琦绝不会做这等事,她杀渔阳公作什么?还请陛下明鉴。”
文帝道:“琅琊王,起来吧。这都还没弄清楚步摇到底是宜琦的还是宜琼的,你就急着往宜琦身上揽了!这是一对,她们出嫁的时候,朕一人赏了一支。”
司马金龙甚是狼狈,只道:“陛下恕罪,臣只是着急。宜琦喜欢这簪子得很,凡有什么场合都爱戴着,所以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文帝对赵海道:“让宜琦宜琼过来,别告诉她们缘故。”
赵海领命而去,厅中又是一阵安静,连咳嗽声也不闻。过了半日,沮渠宜琦和沮渠宜琼二女一同过来,她二人不但容貌相同,连服饰打扮也是一模一样,裴明淮瞪着眼看了片刻,硬是没认出来谁是谁。只听文帝对左首一女道:“宜琼,朕从前赏给你的那支步摇呢?怎么今儿没见你戴着?”
裴明淮实在没明白文帝是怎么认出那一个是沮渠宜琼的,但显然文帝决没认错,那一女摸了摸自己发鬓,“呀”了一声,道:“我的步摇呢?”
文帝示意赵海把金雀步摇给她,沮渠宜琼奇道:“咦,陛下,怎么在你这里?”刚拿过来,便见着那簪子上全是血迹,只吓得又“呀”了一声,步摇失手落在地上。沮渠宜琼花容失色,跪下道:“陛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沮渠宜琦却道:“陛下有什么事不妨直说,我姊妹二人又怎的招惹了陛下了?”
“你怎么在陛下面前这么放肆!”司马金龙怒道,“还不快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沮渠宜琼低声道:“陛下,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这步摇什么时候丢的,要不是陛下问,我全然不知。这上面的血……是怎么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