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燃灯神庙 03
点亮蜡烛,插到烛台上。
但凡是长了手的人都能做到这件事。
即使身高不够,脚凳也就摆在床边,拉到墙边就可以。
“于斐骑士长”或许确实是教皇的骑士,但郁飞尘不是。
同时,他也不是一个乐于助人的人,尤其是在碎片世界这种环境下。
他向前走了两步,烛火映在骑士着装的甲片上,发出熠熠的银光。
“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他语气淡淡,仿佛刚才什么都没领会到。
教皇坐在床畔,微微垂着头,郁飞尘出声三秒钟后,仍没见他有任何动作。
郁飞尘心中警兆忽生。
没进入永夜之门前,他进过很多世界,但并不是所有类型的世界他都会去。
不常进入的世界之一,就是那些发生着违背常理的诡异之事,被称为“灵异”或“恐怖”的类型。
不过,这并不代表他对那种世界缺乏了解。
——现在的教皇,不仅肤色微微苍白,连呼吸的起伏都变得难以察觉。
他在原地站定,手指依然按在剑柄上,道:“陛下?”
路德维希教皇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
他唇色淡,嘴唇薄,声音很轻。
“蜡烛。”他说。
郁飞尘走上前,从床头抽屉里拿出一根蜡烛,用旁边的火柴点燃。这时他余光看到教皇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
晚餐的时候,教皇就坐在自己的右手边,郁飞尘记得他的眼神。平静、清醒。
而刚刚的那个眼神,与这两个词都毫无关系。
非要形容的话——就像起了雾一样。
郁飞尘面上仍然没什么表情。教皇或许出现了异常,如果真是这样,那这场游戏开始得比他想象中要快。
他拿起了燃着的蜡烛,却根本没往墙边去。
也没有转身就逃。
相反,他动作平稳,直接把明晃晃的蜡烛的火焰照到了教皇面前。
“你需要?”他问。
教皇微微抬起脸。含雾的墨绿色眼瞳和他视线直直相接。
仿佛时间忽然静止。
郁飞尘的呼吸为之一顿。
右边,眼底。
一颗针尖大小的棕色小痣,就那样静静躺在睫毛掩映下。
颜色稍有差别,但是其它的——就连位置、比例都分毫不差。
这颗泪痣映入眼帘的一瞬间,橡山的雪与北风扑面而来。
“安菲?”他声音微带疑惑。
教皇没说话。
就在下一秒——他那一直微垂着的眼睫,忽然闭上了。
不仅如此,整个人都往前倾,朝他这边栽过来!
——前面就是蜡烛的火焰。
郁飞尘右手瞬间撤开,左手则下意识扶住了教皇的肩膀,缓了一下他的动作。
做完这个动作,他才反应过来,这是在避免教皇的额头磕到他胸前的金属护甲。
不带任何戒备,又像是忽然间失去了意识——总之,教皇就这样倒在了他的胸前,
白松终于敢从暗门伸出脑袋,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幕。
他的郁哥一手拿一支蜡烛,另一只手按着教皇的肩膀。而只穿着一层丝绸睡袍的教皇靠在他郁哥胸前,看不见脸,只看见随动作垂下来的银发。
白松的脑子里瞬间掠过无数想法,最为明确的就是,郁哥这么会长,或许以后这种事情还有很多……
他思考了一下,开口:“现在是需要我关门吗?”
然后,他就听见他郁哥语气不善的声音:“过来。”
白松过来,把蜡烛接过去了。
郁飞尘腾出手,把教皇打横抱起来,然后放平在床上。
隔着一层丝绸,似乎能感觉到温热的躯体。
“他怎么了?”白松看着双手交叠平放腹前,神情平静宛如沉睡的教皇,终于发现事情不是他想的那样。
郁飞尘的目光仍然停留在教皇的右眼下。
不是鬼,是活人。
也不是昏倒,是睡着了。
还有刚才那含着雾气的眼神,不是因为出现了什么异常,极大可能是困了。
可是这睡得也太过突然。而且,还有那颗泪痣。
这样的泪痣位置太特殊了,他只在上个世界的安菲尔德身上见过。
不排除世界上有两个在相同位置有同样泪痣的人,但是在永夜之门的两个世界里连续遇到,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教皇就是安菲?
安菲也是永夜之门来执行任务的人?
他拨开教皇的黑袍。锁骨上并没有他的A1407标记。
两个不同队伍的人会同时通过永夜之门进入一个世界吗?
或者是乐园之外的人?
但是,即使有很多疑问,他现在也没有办法询问了。因为教皇根本没法叫醒,而且不知道会睡到什么时候。
他让白松去把那排蜡烛续上。
几枝蜡烛的光线比起满屋的烛火来说微不足道。白松一边踩在脚凳上续蜡烛,一边说:“非要点满吗?”
说完,又嘀咕:“好亮,会睡不着。”
蜡烛被续上,两个方向的火焰明亮程度相差无几,抵消了光线的差别产生的浅浅阴影。
郁飞尘的目光停在消失的阴影处。
破碎的世界里有破碎的规则,这些规则有时难以用常理解释,但却是这个世界里不能触犯的法条。
神庙的种种不合常理之处在郁飞尘脑中迅速过了一遍,他想,他或许已经知道了一条规则。
教皇的要求也是佐证。
“白松,”他说,“值夜的时候注意蜡烛,有要灭的就续上。不要开窗,不要让风把蜡烛吹灭。”
“为什么?”
神庙里四面八方都燃着蜡烛,房间是正方形,床在正中央。
而且,神庙里崇拜太阳。
太阳,阳光,光线。
与光线相反的,是阴影。
为什么崇拜光线?或许是害怕阴影。
而这座神庙最大的反常之处就在于——四面八方的烛光映照下,人走在主要的活动区域时,根本没有影子,或者影子极淡。
“当心阴影或暗处。”郁飞尘对白松稍作解释,然后道。
听完解释,白松愣了愣:“那……郁哥……”
郁飞尘原本以为,他又有了什么雇主式的疑问。
却没想到,白松问:“要告诉他们吗?”
“他们”指的自然是别的房间那些人。郁飞尘看了白松一眼,科罗沙人的善良几乎刻在骨血之中。
但郁飞尘自己,却并不能算是个善良的人。他帮助科罗沙人全部逃出收容所,也只是为了最大限度完成任务。
虽然,他也不认为自己是个邪恶的人。
只是很多时候,当两种选择摆在他面前时,他会发现自己的选择只取决于两次判断:所得是否想要,所失能否承担。
“不要离开灯,其它随你,只限今晚。”他说。
当白松的手按在门把手上时,他又补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