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终·暮日(第2/3页)
神明往前走去,语调温和优雅:“现在我教给你,力量怎样在兰登沃伦相伴并存。”
郁飞尘有刹那的错愕。
主神这是要……教他?
——就像克拉罗斯那样。
克拉罗斯教他是唯恐天下不乱,主神又为什么这样做?
力量的结构在主神面前徐徐展开,像一张古老的魔法卷轴,记载着不可复述的禁术,万古以来不曾宣于人前。
主神的永昼是整片永夜里最光辉灿烂的所在,兰登沃伦则是永昼中最完美的作品。
神明若教他兰登沃伦的构成,就是在教他永昼的本质。
后来的旅途都是如此。
每经过一座城市,神明便带他走入储存力量核心的殿堂,每个节点都有不同之处,正如每一种力量都有都有自己的特性,有的天性混乱,有的生来温顺,有的则注定统治其它。
当所有力量都在火焰中被展示完毕,他们回到了暮日神殿。
在暮日神殿的中央也有这样一簇火。与山下的火焰不同,这簇火里全是站在最顶端的那些力量,换句话说,是那些最根本的构成。
那簇火焰里,郁飞尘看到天空与大地、光明与黑暗、时间的流逝,生命的延续,乃至复生与死亡。
神明并不是多话之人,阐释这些东西又必须经过连篇累牍与长篇大论。
因此,在明白郁飞尘的接受能力超乎想象后,祂选择直接把知识以意念的方式灌进郁飞尘的脑袋里。
之前那么多次郁飞尘都没感觉到难以接受,只有这一次,知识的体量实在太过浩瀚,让他一时间有些分不清世界的本质和表象,不知道身处何方。
分不清也没什么,他被主神牵着在神殿里走。
恍惚间,他们又来到曾来过的那间有长阶梯和水晶神座的宏大殿堂。重新并肩坐在阶梯的中央。
上次一起待在这里是郁飞尘刚知道主神身份的时候。那时他们彼此之间各有成见和误解,最后不欢而散。这次则是一同游玩归来,恍如多年旧友。
……恍如什么都没用,郁飞尘还在宕机。
主神侧身,看向此时的郁飞尘。
年轻俊美的面庞上难得出现了微微困惑的神情,本来就打光不足的瞳孔现在又涣散了一分,终于不复一直以来冷冷淡淡的样子。
“小郁?”祂语声里压着一点笑意,第一次喊出这个称呼。
郁飞尘按了按眉心:“……我在。”
朦胧的视线里,主神笑得比之前每一次都鲜活,让郁飞尘不得不怀疑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主神说:“休息一会。”
宽阔的阶梯上并没什么可休息的地点或方式,郁飞尘起先是往神明身上靠近一些,继而被祂轻轻扶住肩膀。
最后,郁飞尘枕在了祂膝上。
从约兰镇出来后,他们已经许久没离得这样近。
等眼前世界重归清晰,郁飞尘也没起来。
主神先开口:“你知道创生之塔名字的由来么?”
“不知道。”
“创立乐园的时候,我已经拥有许多神明的权柄,并将它们指派给各司其职的神官。”
争夺、占领、杀戮,不论怎样残酷或宏大,都是“人”的行径。
掌控时间、空间、生命乃至虚无缥缈的命运,才是神明之所以超越凡人的区别所在。
“然而,有些东西我始终不能做到。”祂声音缥缈:“譬如创造一个生命。所以我曾告诉你,我不能造物。在那些火焰里,你想必也看到我缺失之处。”
生命似乎一直都是自行诞生而非人为创造。可古老的传说里,总有一位诞造人类的神明。
如果创生也是一种权柄,要去哪里得到?
郁飞尘说:“你想做到吗?”
主神只是垂眼看他,笑意淡淡。
没得到答案 ,郁飞尘换了个问题:“为什么教我这些?”
“作为你陪我走过兰登沃伦的答谢。”
郁飞尘就静静看着他。明晃晃写着,不信。
祂无奈,手指理了理郁飞尘的额发,说:“作为带你前来乐园的神明,我想教你世上一切美德与善行,要你看到荣耀与梦想。我希望你拥有强大的力量,并有与之匹配的勇敢与担当。”
“……但当我见到你,我知道那些美好的品行早已深藏在你的灵魂之中,不需多加教导。”
郁飞尘:“……?”
主神在说的真的是他吗。
“此时,我深知你心志坚定,渴望自由。”主神的语声很轻,“既然如此,我教你一切力量的秩序与规则,希望你离开乐园孤身行走永夜之时,可以安然无恙。”
此话一出,郁飞尘就知道自己东窗事发了。
在飞船上的时候露出了形迹,或者克拉罗斯告密,或者祂一直知道。
于是主神也就会知道,他想获取自己的力量,想离开乐园。
只听主神继续道:“但我还是想告诉你,即使脱离乐园的束缚,行事也务必遵循正义的准则,因为通往神的道路是圣洁的。”
郁飞尘看着祂的眼睛。
——通往神的道路明明血流成河。
寂静里,神的手指穿过他的头发,一个很自然的动作。
窗框上,那夕阳的光泽跳动了一刹。孩子的欢笑声透过神殿的大门遥遥传过来。
他向来不认同乐园的人们对主神永志不渝的信仰。
可神的手指像哄睡困倦的孩子那样轻轻抚着他头发——这一刹的光阴,好像足以让他心甘情愿许下宣告忠诚的誓言。
暮日光辉里,他闭上眼睛。
已经不一样了,他清楚地知道。
那追逐自由的念头已经渐行渐远。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愿望。
“我没说过要离开这里。”他说。
主神轻笑一声:“你的堡垒世界不这样认为。”
早已破罐子破摔的郁飞尘已经不会因为这句话感到任何波动。
“那是从前。”他说。
——孤魂只鬼般的从前。
主神的声音仿佛从很远处传来:“现在?”
现在呢?郁飞尘也问自己。
但答案就在那里,一直在那里。
郁飞尘缓缓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双湛然寂静的眼瞳。
刹那间,他仿佛也得到平静。
主神的手指还在轻轻顺着他的头发,郁飞尘握住那只莫名牵动他思绪的手腕,直起身来。
他的声音那么平静,只有最平静的话语才最肃穆,肃穆得像庄重的誓言。
“我信仰你。”他说。
世人信仰神明,在得到神明恩慈爱惠之时。
而他信仰祂,在知晓神明一切过去与现在,强大与脆弱,圣洁与罪孽之后。
夕晖落在主神眼角与发梢。
说出临别的叮嘱后,却被许下信仰的誓言,祂面上不仅不见任何意外神色,反而冰消雪融,仿佛一切都在神明预料之中,祂要得到的就是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