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5章 余烬之一(第2/3页)

作为方块序列的实验品,方块四的本源由无数混乱的力量组成,靠鬼牌一的压制和梳理才维持着相对的清醒,现在鬼牌一的意志消散,他的人格自然也会随之解体——如果他真有“人格”这种东西的话。

现在的方块四连控制自己说话都很困难了。但他还死死攥着一根白色丝线——这条丝线即使是克拉罗斯都没能从他手里夺过来。

他直勾勾看着克拉罗斯,语调僵硬怪异。

“不要……你帮……我自己……会走……”

“我说过那句话。”克拉罗斯忽然说。

“我说过,如果有一天我能逃出去,会考虑也带着你。只是我怕我做不到,从来没承认过。最后我确实也没有做到。”他正色说,“现在我能帮到你了,过来,我给你稳定一下状态。”

“我不要!”方块四神经质地大喊了一声,翻涌的力量把克拉罗斯伸过来的意志狠狠拍开。

下一刻,他又天真地笑起来:“为什么你们都好像很担心我?不应该为我高兴吗?”

“起码,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我给你那么多……”鬼牌一在意识的混沌中艰难抬起了头:“是谁一直陪伴着你……”

方块四的猫眼竖成一线,笑嘻嘻说:“那我的痛苦就不是你给我的了吗?父亲?你为什么要把我带来这个世界?”

“不……你们永远不能理解……”鬼牌一的身体已经摇摇欲坠,苍白的意志意欲破体而出,却始终被克拉罗斯的力量压制在原地,他又转向克拉罗斯,声嘶力竭:“你……还有你……你们毁掉的是人类伟大的事业……你们永远不知道……”

“哦?”克拉罗斯也笑了。

“人们追逐神明的过程中起码宣扬了几条冠冕堂皇的美德,你们鬼牌追求力量的过程却只让我作呕。”

“说真的,我并不是要毁掉你们所谓的事业,我只是在向你们复仇而已。”

“永夜谁来主宰,谁来终结,这个世界属于人还是属于神,或谁都不属于,我想,还是活下来的人才有资格评判吧。”

方块四扯断了那条丝线。

鬼牌一的意识彻底泯灭,身体踉跄倒下,落入永夜。

而方块四的身体如烟花般在夜幕中炸开。

他拒绝了克拉罗斯的帮助。

对于有些人,活着即是无尽的痛苦,死亡却有瞬间的宁静。

人的一生,也不过是为了那一瞬的宁静。

克拉罗斯有一瞬的动容。

然而下一秒,他就不得不往四周看去。

了结玻璃室是守门人一直以来的心愿,但他也没忘记自己现在是在逃命的过程中。即使过程只用了短短几十秒,可那道湮灭的涟漪却不会管你在做什么。大多数人都已经远去。按理说,他们这时候应该已经一起死了——其实克拉罗斯已做好这种觉悟。

怎么一直没感觉到那种危险?

克拉罗斯下意识望向了墨菲原本在的方位。却看见墨菲也仍然在那里。

时间之神没有与众神一同远去,也没有出手参与或阻止这场近乎于自杀的复仇。

他只是站在那里,恢复了原本的形态,左眼眶里的金红火焰寂静燃烧,以他为中心,奇异的流逝感。

——这是时间的领域。墨菲暂停了一整个区域的时间流动,因此保全了他们。

克拉罗斯抓起他,头也不回地朝永昼的方向掠去。

时间逐渐恢复同步流动,他们赶上了离开的永昼众神们。这时候,墨菲开始用领域覆盖所有人,以保护他们都能安全远离。

然而,即使是时间的力量,居然也无法彻底拖住那道涟漪。他们离开的速度始终要比它扩散的速度慢一点。

一直慢一些,就终究会被湮灭。

——眼看要被湮灭。

只见对面的虚空之中,永昼的方向,另一道璀璨的力量光芒爆发而出。几个身影朝他们朝他们疾速掠来。

萨瑟惊喜道:“伊斯卡迪拉先生!”

白胡子的庆典之神对他点了点头:“画家先生让我务必赶来帮助你们。”

不显山露水的仪式与庆典之神,他在永昼最有存在感的只有两个时候:准备复活日庆典,和每一次归乡节时送人在万千世界之中回到故乡。

时间的法则由墨菲掌控,而空间的法则属于这位神明。

墨菲与他对视一眼,时间与空间两种力量以精妙的规则融合。

他们所在的地方,和那道涟漪的来处被分割成两个截然不同的时空,令人窒息的压力终于稍稍减弱,他们在时空的夹缝之间朝永昼而去——

回头看,整个迷雾的领域已经陷落殆尽,它周围的一切也已变为虚无。

最深的噩梦中也不会出现的末日情形。

然而,就这一瞬的驻足,他们所在之地又震颤了一下。

是刚刚成形的时空界限被那道力量的涟漪碾碎了,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窒。

时间、空间,几乎是最为顶级的两种世界规则。可即使是它们都不能阻挡它的降临。

——那是怎样一种超越现世的恐怖存在?

无尽的夜幕之中,整个迷雾之都化为灰烬,下落,消失。

那一霎,永夜与永昼中的所有生灵都若有所觉,抬头望向天空,仿佛可以看见,有什么东西永远地逝去了。

如同一个时代的落幕。

而虚无的深渊,还在向外延展——

它的核心,也依旧是如此死寂。

“够了吗。”

祂垂着头,带血的凌乱发丝下,一双空洞冷彻的眼睛。

没有回答。

像死一样寂静,也像死一样疯狂。

手指猛地收紧,身体往前挣动,锁链哗啦作响。祂抬起头,眼底一片猩红。

“我问你,够了吗!”

郁飞尘垂眸看着仿佛刚刚从情绪的空白中缓过来的神明。

活着的。

而且,比从前高高在上的时候更像活着。

湮灭的进程稍稍放缓。

郁飞尘伸出手,冰冷的指腹滑过神明同样冰冷的侧颊。

神明剧烈地喘息着,祂虚弱至极的生机又被方才的质问消耗去一些。

没关系。

银色的力量如蛇一般游走,行走过每一根血管,每一根细微的纤维,用自己的一部分填入新生的创痕之中,将它们缓缓修复。

那是一种极其毛骨悚然的触碰,让人遍体生寒。

可是神明像是完全察觉不到这些。

手指死死攥着带刺的锁链,鲜血和疼痛才能带来清醒,模糊不清的视野里祂看郁飞尘的面孔,空洞的恐惧再度浮上心头,就像看见世界湮灭的那一刻——

“我已经……”祂的声音冰冷沙哑得不像话,“把所有能给的……都给你了。”

郁飞尘平静说:“我不要。”

“不要,就可以毁掉吗?”身躯在过于极端的情绪中生理性地颤抖,谁都听得出那声音是强作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