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3章 余烬之九(第2/3页)
郁飞尘看着祂的眼瞳。
神不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深深凝视着他。这种目光郁飞尘未能读懂,他只觉某种十分隐秘的、正在蔓延的危险。
神明在等待着什么。至少,祂为他准备了什么。
意志存在的使命是使无序之物重归秩序,神更是永恒理智的化身。
但当你直视祂的灵魂,反而会浮现一种直觉般的念头——在祂一切神圣的表象之下,其实隐藏着疯狂的底色。
本已消失的漆黑锁链又从虚空中浮现,郁飞尘拿起锁链的末端,冰冷的黑铁环扣咔哒一下扣在祂的手腕上。
这东西本来已经用不着了,如果不是祂依然执意要去联系永昼的话。
神明目光愠怒,手腕下意识的挣动透露出祂的反感。
于是郁飞尘低头吻了一下祂的唇角。
神避开他的触碰,但又被郁飞尘扳回来,郁飞尘让祂看着自己的眼睛。
目光,人打量彼此的方式。
太过强烈的注视透露着无法言喻的欲求,一切变动都在那双渊海般的眼瞳里无迹可寻。被注视之人仿佛置身于漆黑险恶的森林腹地。
这个人在用眼睛告诉他:你逃不掉。
力量本就是混沌失序不受约束的物体,神总告诉自己,郁飞尘诸多超出常理不可理解的举动皆因此而起。
但是,当你真正看着他的眼睛,你就会再度升起那个毛骨悚然的念头:他的一切举动都在严密冷静的控制与计划之中。
那道目光,仿佛已经越过内心的边界,要割开灵魂深处的秘密,也割开灵魂深处的恐惧。
神别开眼。郁飞尘这样的神态总能激起祂的戒备。
这一举动却反而彻底激发了郁飞尘的凶性。
他在神明的另一边手腕也落下锁链,而神明自然是反抗挣扎。
郁飞尘把祂拢进怀中,声音低沉沙哑:“别动。”
祂左边的腿被强硬地拿起来。
祂抗拒,膝盖却被死死箍住。因为两边发力,膝弯轻轻颤抖。
“别动,”郁飞尘难得放轻的语气像是低声的安慰诱哄,“最后一个。”
可惜他的动作却丝毫没什么温和可言,而是偏执强硬到了极点。
咔哒。
锁环合上了,最后一条锁链紧扣在神明左边膝盖上方二分之一。黑色金属的质地,两指宽的圆环。
锁链本是一种刑罚与束缚,可是放在这样的位置,如同不洁的隐喻。
神明的长发凌乱地垂下,华美的衣袍下其实未着一物。
祂在人世的实体如此圣洁美丽,而这一存在本身却是堕落的罪行,如同万物在诞生之初就在走向毁灭。
这样一幅场景带来的冲击足以让任何人的灵魂一片空白,但在这里,只有郁飞尘一人能将它收入眼中。
郁飞尘俯身,噙住锁环近处的皮肤。只有呼吸声,但他的手扣着神明的腰,知晓这具身体的变化,像个被一点点卡住脖颈的天鹅。神明的身体总是这样,不会拒绝他,可是神明自己却不懂得这些变化。
——当神以人的形态降临世上,会是神性消解了人性,还是人性亵渎了神性?
答案不在书里。
答案只在他面前。
他不急 。
很久后厮磨的吻终于来到光滑的腰腹。隔着一层衣料也能感受到呼吸的起伏。
神明一言不发。急促的呼吸里,祂的手指因为紧紧抓握着锁链留下了鲜红的痕迹。
挣扎毫无作用,任何想要逃避的动作都会被禁锢在原处。郁飞尘把神拽向自己,去吻祂的嘴唇,吻祂的长发。
忍无可忍一般,神明伸手扣住他的下颌,祂看着郁飞尘。
“——有意义吗?”
“有。”郁飞尘说。
郁飞尘慢条斯理抻开神的手指,认真把自己的手指也贴在那些鲜明的红痕上,仿佛要与祂共享身体的变化。
在无生命的神灵身上留下有生命的痕迹,看见无情绪的神像上浮现愤怒、挣扎与困惑,这就是意义所在。
这样你才不会化作握不住的流沙。
“安菲,”郁飞尘说,“现在还没到你能离开的时候。”
他这句话说得很认真。不幸的是,当他确实在认真说些什么,那种样子只会让人觉得很危险。
世上没有人会觉得郁飞尘不危险。
心脏跳动的声音。
“既然你有这个心情,”神说,“不如我们再谈论一下对永昼的看法。”
“没什么看法,”郁飞尘说,“到永昼毁灭的时候,我会让你看见它的。”
绿瞳中浮现出一丝类似恼怒的情绪:“最后一个机会你还是不要?”
郁飞尘:“你再给一万个机会我也不会要。”
神明脸上浮现一丝果然如此的冷笑。但在冷笑之外,还有一些无法看懂的悲观。
可是这些郁飞尘好像全都看不到,他近乎执迷不悟地捧着神明的脸,和祂亲吻。
神明的手指握住锁链复又松开,祂的灵魂有一半感知到了正在发生的接触而另一半却不能。
只有心跳声依旧响着,越来越快。
神不理解这样的行为究竟有什么意义。什么都不会改变,什么都没有产生,郁飞尘也不会从这样的举动里得到什么。
这个人要从自己身上索取什么,又仿佛只是执着地体会着这些连续不断的瞬间,体会这些只发生在他们之间的现在。
他们的现在——流光溢彩的囚牢里,一个仿佛不会结束的幻梦,一场末日下的狂欢。
好像什么都经历过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留下。
呼吸和灵魂一起被剥夺,空白的世界里没有任何有形之物。
直到一吻终了。
——得到了什么吗?
好像只觉得寒冷。
世人的欢笑亦是如此。有限的欢乐之下是无尽的痛苦。
为什么直到现在,你一直在等的东西还是没有来到?
那,你又是为什么还在等?
安菲伸手,手指放在郁飞尘的眉眼,像要抓住什么。
“我努力过了,”他忽然说,“不论是永昼,还是对你。”
“我知道。”郁飞尘说。
安菲轻轻摇了摇头。
他呼吸还未完全平复,声音听起来有丝哽咽,然而被决绝的语气完全掩盖
“我做过所有能做的,从来没有放弃过。”他说,“不论是你在还是不在的时候。”
郁飞尘温和看着他:“我知道。”
安菲不置可否。薄冷的目光看向一片幽深的午夜窗外,然后转向郁飞尘的胸膛。
“你的心脏,”安菲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为什么跳得很快?”
郁飞尘的目光直勾勾的,眼底像见了血一样的红,若是再细看,他的呼吸仿佛也要比寻常更快。
“因为我看到两个你。”郁飞尘说,“一个死了,一个还活着。”
安菲只是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