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山茶
山茶不知道明华裳为什么要看她们的住房,但明华裳背后是江世子,山茶得罪不起,左右她也无事,便带着明华裳到处看看。
明华裳先去了二楼,她拐出楼梯,果然在旁边找到一扇不起眼的门。明华裳推开,里面光线十分昏暗,只能在黑暗中看到大致的轮廓。
光线从背后射入,明华裳隐约看清靠南墙放着一个木架,上面摆着酒具、茶盏、赌器。明华裳小心翼翼进门,问:“这里怎么这么暗?”
山茶不耐烦地靠在墙边,说:“三面都是墙,可不是暗嘛。”
确实,这间小杂物间三面都是墙壁,唯有北墙上方开了一扇小气窗,但窗户连着楼梯,并不能照明,只能散散气味罢了。
明华裳在屋里转了转,看得出来这里经常使用,但没人收拾,器皿都随意堆着。她停在南墙面前,这堵墙后就是风情思苑,张子云死的地方。但明华裳打量了很久,实在没找到从这里到隔壁的可能。
明华裳只能遗憾出门。她走到风情思苑面前,第一眼就看到上面张扬刺眼的“封”字。明华裳绕着封条打量,山茶见了,狐疑道:“里面死了人,你不避讳,怎么看着还很向往?你该不会想进去吧?”
被看穿了。明华裳高冷地哼了一声,说:“我不过是检查你们有没有说谎而已。那个张三郎当真是自杀吗?我警告你,我们江安侯府可不是吃素的,要是世子在你们这里出事,江安侯绝对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山茶道:“当真。张三郎大概是酉时来的,玉琼说仰慕他画技,便与他在风情思苑单独饮酒。戌时左右,客人来得越来越多,我正在准备跳舞,忽然听到楼下吵了起来。原来是经常包玉琼的贵客来了,点名要玉琼陪,老鸨去风情思苑叫人,张三郎说画还没画完,说什么都不让玉琼走。老鸨让哑叔送了几坛酒,他就消停了。呵,这群酸腐文人都是这种德行。”
明华裳问:“他好端端喝着酒,怎么会自杀呢?”
“这谁知道?”山茶说道,“戌时我就在大堂献舞了,许多人来给我捧场,我哪注意得了一个文人?等我跳完都亥时了,我累死了,上楼刚歇了一会,楼下妈妈就尖叫。我派人去问,才知道楼下出人命了,那个书呆子画画成痴,竟然自刎死了。”
明华裳挑眉:“自刎?”
“是啊。”山茶理所应当道,“戌时之后,风情思苑的门一直关着,大堂里那么多宾客,那么多双眼睛,都看得清清楚楚。众目睽睽之下,还能有人绕过所有人的眼睛,进房里杀他?等亥时后,妈妈终于腾出手了,她本是去风情思苑催他走,没想到一推门却看到个死人。当时妈妈身边跟着很多人,大家都看到包厢里门窗紧闭,地上干干净净,张三郎靠在桌案边,手里握着刀,脖子上流着血,脸上甚至还带着笑,已不知死了多久。桌案上放着画,大家都说是他爱画成痴,得道开悟,魂魄进入画中做神仙去了。”
明华裳沉默,如果不是知道张子云随身携带的宝图丢了,她可能也会觉得这是自杀。
她在风情思苑外踱步,缓慢丈量地形。透过窗缝,能看到风情思苑南北两面是墙壁,东面窗户临街,西面门窗挨着二楼走廊。
东窗有玄枭卫眼线盯着,确定没有人开窗;西门有月狐全程眼睛不错监视,也确定没有任何人靠近。
这就奇怪了,难道凶手会穿墙术吗,他到底是怎么进入包厢,杀死张子云,并取走画卷的?
或者她该换另一种思路,戌时之后确实没有人进出密室,但提前在里面放了某种东西,将张子云延时杀死了吗?那么,大明宫图丢失又如何解释?
明华裳想不清楚,决定先把天香楼的地形探索完。她不相信世上有鬼魂杀人或者得道入画,所谓密室,一定是个依托于天香楼结构的诡计。
明华裳说:“我们去三楼看看吧。”
青楼姑娘们的房间都在三楼。二楼包厢虽然风雅奢华,但和她们没什么关系,便是如山茶这种当红新秀也只能在三楼分到一个小房间,吃穿住行乃至接客,都要在这里。
山茶无法拒绝,只能带着明华裳上楼。楼梯用木板搭成,下面是悬空的,明华裳走在上面有些腿软。她不由紧紧抓住扶手,一不小心,衣角被勾在木缝里了。
明华裳哆嗦着蹲下去解衣角,她无意瞥到下面,霎间头晕眼花。明华裳忍不住道:“你们舞台和包厢修得那么华丽,为什么不修缮修缮楼梯?”
山茶轻轻嗤了声,说:“看不见的地方,谁乐意出钱?反正常用的也不是恩客,妈妈才不在乎呢。”
明华裳无言以对,她努力控制眼睛不要往下看,小心翼翼拉出自己的衣服。她靠得近,扯衣服时看到楼梯木板上似乎卡着一缕红丝。
看来之前也有一个像她一样的倒霉鬼,在这里勾住了衣服。明华裳没在意,将衣角解救出来后就继续往楼上走。
两人踏上三楼,山茶说道:“喏,这就是我们住的地方了。真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入目是一排鸽笼般的房门,整整齐齐排列着,初夏夜已有些湿闷,房屋大多开着窗,从走廊上可以粗浅一窥内里景象。
明华裳不在意山茶的冷言冷语,她一边走一边询问,在脑海中勾勒每间主人的形象。
她不觉得自己随意转转就能幸运碰到凶手,她只是想熟悉天香楼的环境。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只有理解环境,才能理解生活在这种环境中的人,如何思,如何想,进而如何做。
在一众半敞着门窗,无聊打扇,根本无所谓隐私的青楼女子中,玉琼的房间显得尤其独特。她门窗紧闭,窗上糊的是绢布,往里看雾蒙蒙一片,别想用手指头捅破偷窥。
山茶见明华裳盯着一扇窗,懒散说:“那是玉琼的屋子。她可讲究的很,不让人碰她的东西,有谁不经过同意就进她的屋子,她还要生气。”
明华裳说:“玉琼已当了许多年花魁,她屋里应当有很多值钱东西,不喜欢别人碰也是常理。”
山茶嗤笑一声,用力翻了个白眼:“恰恰相反。我们这位花魁脾气怪异的很,若她屋里是金玉堆出来的,我倒也能理解,偏偏她房里和雪洞一样,四面都是白墙,我进去都瘆得慌。”
明华裳意外:“真看不出来,玉琼竟然喜欢简朴。”
山茶冷嗤,不屑道:“装清高而已。”
慢慢走到了山茶的房间前,山茶心想来者是客,反正今夜她也不用接客,就邀请明华裳进去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