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哑奴
身在青楼,隔壁就是命案现场,明华裳本以为自己会睡不着,然而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她很快就睡得和死猪一样,一夜无梦到天亮。她睁眼时,窗外鸟雀正叽叽喳喳叫着,明华裳神思恍惚,分不清自己在终南山还是在镇国公府。
“你醒了?”
屏风外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不知是怕吵醒她还是守了一夜有些疲惫,他嗓音微哑,尾音像打着旋,勾到人心深处。
明华裳一瞬间回神,想起这是天香楼,他们还在查案!明华裳赶紧坐起来:“二兄……”
她在枕头上滚了一夜,头发被蹭的蓬松杂乱,头顶碎发像炸毛的猫一样支棱起来。明华裳压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模样,她悄悄蹭脸,祈祷脸上没有口水印。
明华章坐在屏风外,不紧不慢倒了盏茶:“醒了就来喝口茶,提提神。我一会要出去,没法看着你,你最好清醒着,不要再睡过去了。”
明华裳有些迷糊的脑子终于清明过来,该说二兄真了解她吗,她刚才确实有睡回笼觉的打算。
明华裳昨日和衣而眠,她匆匆整理了一下衣襟,走出屏风,问:“二兄,你要去哪儿?”
出于礼节,明华裳睡觉时,明华章一直背对着床榻,没有朝里面看。他听到声音抬头,一眼望到了明华裳毛茸茸、乱糟糟的头发。
看来昨夜应该让她头发完全晾干后再睡的,明华章唇边不知不觉带上了笑。以前倒没发现,她头发这样浓密卷曲。
明华章心中生出股怅然感,印象中她一直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原来,她头发已经这么长了。
明华章收敛起杂思,说:“昨夜没人来,不出所料。看来不能指望靠捷径抓住凶手了,我打算去义庄查看张子云的尸体,最快中午才能回来。今日上午不能陪着你了,你尽量去找江陵、任遥,再不济吹暗号叫谢济川出来,千万不要单独行动。”
明华裳应是,难怪明华章做好了伪装,但脸和昨日的并不一样。明华裳问:“二兄,义庄危险吗?”
明华章轻笑一声:“放死人的地方,能有什么危险。放心,我有成算的。”
义庄是停放尸体的地方,建在荒郊僻野处,由官府把守。这种地方不难混入,但同样也不好躲藏。既然明华章说有计划,明华裳就放下心来,认真嘱咐道:“二兄,你要小心。”
“你才要小心。”明华章起身,实在没忍住,伸手摸了摸她头顶那缕格外固执可爱的头发,说,“我先走了。你如果累的话就在屋里待着,但不要睡着;如果想出去找证据,叫人陪你。”
明华裳点头,目送明华章拉开窗户,身形像鸿鹄一样轻巧利落,几个起落就消失在晨光熹微间。
明华裳扒着窗户看了许久,直到再也找不到明华章的身影后才收回视线。长安的气候和洛阳不同,清晨颇有些冷意,明华裳搓了搓胳膊,看着空空荡荡的街道,有些怅然若失。
秦楼楚馆和普通做生意的地方不一样,白日清闲,晚上才开始忙。明华裳醒来的时辰还算早,普通街坊或许已开始一整日的繁忙,但对于平康坊,这个时间却太早了,放眼望去无人走动,众多花楼静静相对,仿佛还在沉睡中。
天香楼也静悄悄的,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明华裳百无聊赖和树上的鸟大眼瞪小眼,明华章中午才回来,这么长的时间,她要做什么?
她轻轻叹了口气,摸了摸肚子,饿了。
明华裳自己都忍不住尴尬,吃了就睡,醒了又想吃,她果然是猪转世吧。
明华裳腹诽过后,还是顺从内心收拾仪容,打算出门买吃的。然而她坐到梳妆台前时,狠狠吓了一跳。
她刚才就顶着这副尊荣和明华章说话?天呐,怪不得明华章笑了!
明华裳头发天生微卷,留长了之后不明显,但一旦刚洗完没打理就睡觉,比如昨夜,就会像今日一样炸成狮子。
明华裳在头上折腾了很久,终于将自己收拾到满意的程度,心满意足出门。
明华裳想到要去买吃的,脚步都欢快起来,她蹦蹦跳跳往楼梯走,转弯时冷不防看到一个黑影,狠狠吓了一跳。
明华裳后跌了一步,手不由自主按到匕首上:“是谁?”
里面的黑影不说话,反而转身就跑。明华裳忙追上去,三步并作两步拉住他肩膀:“站住,你跑什么?”
两人在楼梯上拉扯,动静惊动了楼上的老鸨。老鸨披散着头发,从三楼探头来看,瞅见明华裳和一个黑影拉扯,眉毛一挑就把脸拉下来了:“哑奴,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不好好擦地,竟然骚扰贵客?”
明华裳听到老鸨的声音顿住,她手一松,前面的人就趁机挣脱出来,咿咿呀呀比划。
原来是个哑巴,难怪见到她后不说话。明华裳现在才有心思细看面前的人,他身材短粗,手指粗糙变形,看得出来做惯了重活。他五官还算端正,但一双眼睛畏畏缩缩,肩膀也习惯性内扣着,明明年纪只有三十多,却给人四五十的感觉。
老鸨深一脚浅一脚跑过来,因为着急,还差点在楼梯上崴了脚。她哎呦哎呦叫唤着,明华裳看到了,说:“老板娘,您慢些。改日还是修修楼梯吧,要不然天香楼如此气派,姑娘和老鸨却在楼梯上崴了脚,传出去让人笑话。”
老鸨讪讪笑着,拉住明华裳的胳膊,讨好道:“您说的是。您今日怎么起这么早?”
明华裳端出自己的人设,高扬起鼻孔看人,骄矜道:“我要做什么,还用得着和你汇报?”
老鸨忙说不敢,她暗暗瞪了哑奴一眼,说:“还不快滚。看你那个丑样,别污了贵人的眼。”
哑奴看到老鸨差点摔倒,有些着急,但被老鸨一骂,他便讷讷垂下头,看起来逆来顺受,任打任骂。哑奴转身要走,明华裳道了声慢着,拉长了语调说:“老鸨,你和这个哑奴该不会有什么关系,故意袒护他吧?刚才他藏在这里,不知道在偷看还是想吓人,你就这样放他走了?”
“哪有。”老鸨赔笑,脸上的表情都有些僵了,“贵人您说笑了,他一个奴才,我哪看得上他?您刚来长安,不了解平康坊,做我们这行的,日头不升到正中,姑娘们不会起床的。我看上午清闲,就让他趁人少打扫大堂,擦洗座位,刚才,他应当在打扫楼梯呢。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