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奚昭这一觉睡得格外沉, 第二天睁眼的时候,外面已天光大亮——估摸着将近中午了。

她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

昨夜的事渐渐往脑海里涌,乱七八糟什么都有。还没捋清楚, 余光就瞥见道人影。

她往右看去, 竟见着一人坐在桌旁。

是太崖。

他斜倚着桌子, 单手托着脑袋, 似在小憩。

奚昭懵了瞬, 只当没这个人,趿拉着鞋便去洗漱。

等洗漱完, 回身一看, 太崖不知何时已醒了, 眼也不眨地盯着她。

陡然对上视线, 奚昭一惊:“你怎么半点儿动静都没出。”

“睁眼的声响再大, 只怕奚姑娘也难听见。”太崖道, “昨晚的事还没说完, 便擅作主张留下了, 还望奚姑娘莫怪。”

奚昭:“你别不是没睡觉?”

太崖:“夜间不喜休憩。”

奚昭这才想起来。

差点忘了。

之前想偷偷往他身上贴化形符,以逼他化出原形的时候,她就往宁远小筑跑过好几晚。

每回明明看着他闭眼了, 结果有半点儿声响就又睁开了。

试过两三回她才知道,原来这人晚上根本不睡的。

她拖了把椅子坐下, 说:“道君昨晚说想法子将大哥的注意力转移到你身上,不知是何意?”

“此事先不急, 另有一事。”太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 放在桌上, 往前一推,“先前奚姑娘说, 要在出府那日尽可能绊住手脚——不妨试试这一样东西。”

奚昭拿过瓷瓶,担心里面是什么一闻就晕的迷药,先问:“可以打开吗?”

等太崖点头,她才拔开塞子。

里面是一枚褐色药丸。

“这是什么药?”她问。

太崖没急着解释,而是道:“想必奚姑娘也有察觉,见远已经起了疑心。我试过用其他办法引开他,但都无用,他这段时日似乎铁了心要守在月府,一步不离。他既然不愿走,那便只能出此下策——这瓶中是用蛇毒与几味灵草炼制的丹药。单服无效,但在服后的十二个时辰内催动妖力,便会陷入三日昏厥。整整三日,想必已足够让奚姑娘离开。”

奚昭沉默一阵:“……你俩是真同门吧?”

这么看着,反而更像是什么仇敌。

太崖轻笑出声。

好一会儿,他才敛去几分笑意,道:“帮你为私心,另一则是因此事与师尊有关。”

“就是在月楚临识海里碰见的那道士?”

“是。那道士至多为师尊的一抹分神。”太崖缓声道,“师尊行事向来自有主张,偶尔甚不顾礼法道义。既是他将你牵扯进这桩事里,谋你性命,身为他弟子,自是要妥善处理。”

奚昭忽问:“那你觉得你师父说的是真的吗?”

“何事?”

“就是他说什么,月问星是大凶入命,需拿我的魂魄封住他的影子,不然有祸世之危之类的。”

太崖叹笑:“便是为真,惹出祸端的也是月家人。何人弄出的祸事便由何人来偿,若还需拿什么人的魂魄来平这祸事,那只能说月家人——甚而是师尊,都白白修炼了数百上千年。”

奚昭点点头。

等她收好了瓷瓶,太崖又道:“见远怀疑过你我。”

他说得隐晦,奚昭细思一阵,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她一手撑脸,道:“我明白了,你是想我在大哥面前承认咱俩的关系?就是为了让他把注意力转移到你身上?”

太崖却道:“上回你引出了他那影子,许是有所察觉,之后他使了不少办法压制住影子。但若想再让他吃下药丸,还是逼得影子现身为好。”

“要拿这话刺激他?”奚昭犹豫,“可你也说了他用了不少办法压制,万一没效怎么办?”

“奚姑娘尽可放心。”太崖轻声道,“他会出来的。”

-

下午,玉兰花厅。

奚昭半躺在绯潜化成的老虎身上,手里攥着札记本。

翻开本子,上面又多了句话。

——今日遇见水魔

——确为双头六目

奚昭一下坐直了身。

水魔当真有六只眼睛?

她之前看话本,上面提到双头六目水魔,作者还在话本最后面洋洋洒洒写了一大堆参考书目。

她心觉惊奇,但又无从考证。

直到想起了身在万魔窟的那妖。

万魔窟里说不定有水魔,她就顺便问了一嘴。

不想真叫他给碰着了。

奚昭正欲回他,落笔时多看了眼他写的字。

妖是挺厉害的哈。

才一岁,前两天看他写字还是乱刨,现下就已经笔走龙蛇了。

会写字不说,还能独闯万魔窟伏魔。

想到这儿,她分神看了眼身后睡得正熟的老虎。

……

也不一定。

同样是妖,都学了大半月了,这人还在横竖撇捺。

算了。

她揉了把那毛茸茸的脑袋。

各有所长。

老虎似有感应,下意识抬头回蹭着她的掌心。

奚昭又收回手,往后一躺,陷进了暖烘烘的虎毛里。

她提笔写字。

——水魔真的会伪装成人,引诱食物下水?

下一瞬,札记本上就浮现出应答。

——是

——水魔头部两目有如山蜗触角

——可变为人形

他回得快,是因上次她顺口问了句他是不是很忙,每次都要半天才回应。他便说给那羽毛上施了诀法,只要她写了什么,羽毛就会及时提醒他。

她对万魔窟挺有兴趣,他似也好奇万魔窟外的世界。每逢她有空,他俩能聊上小半时辰。

奚昭想了想,在札记本上画了起来,随后写。

——可是长这样?

不久就有回应。

——形似

奚昭还想问那双头六目水魔可有破解的办法,没等落笔,背后的触感突然发生了变化。

没那么蓬松柔软,而更硬实些,还有些莫名的弹性。

“奚昭。”绯潜不知何时变作了人形,从身后将她抱着,下颌懒洋洋抵在她头顶,声音里见着睡意,“你画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