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这会儿天已经彻底暗了下去, 从窄窗投进昏昏月影,视线也变得越发不明晰。

冷风从窗缝灌进,吹得烛火微晃。借着微弱火光, 奚昭看见那两枚钉扣在他胸前的蛇鳞坠子。

他虽然施过术法, 不会流血, 但现在已有些微微发肿。她移开视线, 对上那双狭长眼眸。

“是你……你师父在打听那把剑的下落?”她断断续续地问道, 似乎对此事并不奇怪。

“嗯……”太崖哑声应了。

奚昭一时没作声。她微眯起眼,恍惚视线里, 那对坠子晃得越发快了。在那几欲将人溺死的快意中, 她忽扯拽住他颈上的银链。

她使的劲儿大, 拽得那链子如绳索般紧缚住太崖的脖颈。

陡然涌上的窒息感越发强烈, 他微张开嘴, 气息被压抑到极致, 眼眸开始不断在蛇瞳和寻常瞳孔间来回变换。

被迫陷在这不适中, 他却神情未变。不仅如此, 甚还扯开点儿笑,低下颈子便吻住了她。

两人的气息皆被攫尽,又一齐被拽进头昏耳鸣的境地。

奚昭将那银链子攥得越来越紧, 终于,银链在她手中绷断。刹那间, 无数断开的小截银链接连掉落在地,弹跳出无数清脆声响。

太崖也松开了她, 气血忽涌, 带来一阵置身高崖濒临坠落的快意。

一时间, 奚昭仅能听见两人的低喘。太阳穴突突直跳,等平缓些许了, 她才抬眸看他。

“他为何要打听?”她问。

太崖侧躺在她身边,许是尚未平复,眼神尚有些涣散。

好一会儿,他才道:“概是想讨要回去。”

“他既然看见了,自是想要回去。”奚昭撑着榻坐起身,“那给他便是。”

话音刚落,太崖便搂住了她。

他分明没化出蛇身,却又跟蛇一般攀上,不一会儿就将她拥入怀里。

“给他自然也是白日里的事,何故现下多想。”

眼见他挨近,奚昭往旁一别,避开他,却问:“除了剑,他还与你说过些什么?”

太崖稍顿,良久才道:“不过说了些荒唐戏言。不知是真是假,我又何必多作打听。”

奚昭话锋忽转:“前些日子我去了趟鬼域。”

“嗯。”太崖垂眸,看见她的手搭上了扣在胸口的坠子。

“他们说阴阳簿子上没我的名字,为这事儿才跑了趟。”奚昭有一下没一下地按着,听见他的呼吸渐乱,“如今已添上名姓,以前也听什么人说过,名姓入簿,才算得真正归在这方天地。”

太崖眼睫微颤,一双眼瞳幽幽望着她。

他俩谁也没将话说清,却又仿佛知道彼此在顾虑何事般。

好半晌,他问:“当真?”

奚昭搂住他的颈子:“无端说些戏言做什么?”

搭在她身后的胳膊收紧些许,太崖低头啄吻了两下,方才应道:“好。”

-

第二天一早,天际便有乌云攒聚。

到了中午,就开始下起蒙蒙小雨来,其间似乎还夹杂着几片碎雪花。

许是天气太差,大寨主临时取消了开山宴,另改在明日。奚昭便待在房里,时不时就给几个契灵投喂灵石。

如此到了晚上,雨势渐大。她刚点燃烛火,月问星的身影便逐渐出现。

同上次一样,蔺岐提前帮她药倒了大寨主,又支开周围妖匪,再在院子外守着。

这回一进房间,奚昭就看见了歪躺在角落的大寨主。

……

这是还没来得及爬到床上去,就提前晕倒了吗?

她敛下心神,看向一旁的月问星。

后者犹疑一阵,却道:“昭昭……要小心。”

影门渐开,奚昭踩进那水池般的影子,逐渐往下沉去。

有上回的经验,这次她没怎么细找,就看见了不远处的淡淡光点。有如游鱼一般靠近后,她却没碰它,而是驭使出一缕鬼气。

四周一片漆黑,根本看不见那鬼气在何处。也是等挨近了白骨鬼钥,才隐约瞧见那缕淡色气息。

鬼气钩织成一个镂空的球,缓缓包裹住白骨鬼钥。

没过多久,鬼气挨上钥匙。

“嗞——”一声轻响,白骨登时被腐蚀出一小片漆黑斑点。

也是同时,她隐约听见阵鬼号——从远处传来,虚无缥缈的烟云一般落在耳畔。

随后是阵丝线绷直的闷响。

几乎是在听见响动的瞬间,奚昭便往半空抛去一颗夜明珠。同时往后跃跳两步,避开了那突然出现的鲛丝。

在夜明珠的映照下,太史越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

他的手上缠着细密的鲛丝,与平时见着的疲态不同,眼下他的眸中浮出些许鲜活的恶劣。

“又来了。”他轻笑,“上回没能勒断你的脖子,所以不怕么?”

奚昭看着那人。

他是太史越的一抹妖识,若杀了他,虽不至于要了太史越的性命,但也能伤他不轻。

不过与之相应的,他必然不好对付。

奚昭无声掐出灵诀,渐有透蓝色的气流缠绕上她的指间。

那气流出现的瞬间,她看见太史越的神情明显怔愕一瞬,似没想到她会驭使契灵。

“难怪有胆子往这里头闯,此事倒未曾算到。”他拨动鲛丝,复又露笑,“只可惜见识太浅,驭灵也无用。”

奚昭睨他。

这灵识果然跟本体意识相通,竟还记得拿她贬损他的话来反讽她。

她没忘月问星的提醒,始终闷声不语。

两者相望,太史越手指稍动,鲛丝就径直朝她袭来。

她驭使契灵化作灵刃,意欲割断。不过刚挨着,灵刃就被坚韧的鲛丝尽数弹开了。

鲛丝划过臂侧,烧起一线灼痛。奚昭往右瞥去,恰好看见一块被丝线割断的布料掉落,随之洒下的,还有星点血迹。

不等她多看,左颊又烧过剧痛——一根鲛丝从她面颊划过,险些伤着她的眼。

但她恍若未觉,持续不断地驭使着灵刃。

与方才一样,每一片灵刃刚挨上鲛丝,就被接连弹开,根本没法割断。

太史越看见,那带笑的眼中沉进些倦怠。

“你练了多久?算着时间,应当至多一年才是。连驭灵师都算不上,作何挣扎?”说话间,他开始漫不经心地操纵鲛丝,像戏耍蚂蚁那般攻击着她,伤口都不大,却割出不少血口子。

奚昭只当没听见,仍旧操控着灵刃。

灵刃的数量越来越多,放眼望去竟已成千上百,却没有一枚能割断鲛丝。

太史越一扬手,右边的灵刃便尽数碎成齑粉。

他道:“若让我炼化成器灵,不比你埋头苦练而又终无所获的好么?”

奚昭却突然道:“你是在怕死?”

以防被大寨主发现,这一声轻到几不可闻。

却使太史越瞬间怔住。

奚昭擦去右眼的血,忍着身上的痛意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