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部 咫尺危影 第八章
“都烧成灰烬了,还能看出谁是谁吗?”秋星知道他只是安慰之言,怔怔道,“为什么?秋蓝不过是个侍女,她又不能上沙场打仗,也不会伤人,何必杀她?她只会侍候人,煮好吃的东西,就算留下她的命,又碍着若言哪里?”
他点点头,低声道,“目前还不能下定论。等我们返回营地,清点……清点尸体之后,才可以确定。”喉咙一片干涩
一阵轻微的山风掠过,拂动她的衣袖。秋星却似乎异常单薄,身子晃了晃,仿佛连这样微不足道的风也可以将她吹倒。
凤鸣心里大疼,面上却越发沉静。这个时候,难道还要秋星等伤心透顶的侍女来安慰他吗?
凤鸣半跪下,伸出双臂,将秋星紧紧搂了,沉声道,“你想哭,就放声哭吧。强忍着会伤身的。”
她本是故意轻松地说这一句,到了后面,却不由自主泄了哭音,抬头看凤鸣一眼,咬着颤抖个不停的嘴唇问,“秋蓝……也被若言烧死了吗?”
秋星却摇头道,“刚才我已经哭够了,眼泪流得再多,也不会变成剑刃,杀不了若言那个暴君。鸣王不必为我担心。我倒是有点担心烈儿。”
秋星哭得久了,眼睛肿得桃子似的,吸吸鼻子,勉强笑道,“秋月真是的,说什么如果我去侍候鸣王,一定会忍不住哭出来。她自己也不是一样,忍不住把事情告诉了鸣王?”
凤鸣没料到秋星如此刚强,既诧异又宽慰。拍拍她的柔肩,目光朝山涧一带扫了一眼,“烈儿在哪?容恬说他在这里安抚伤兵,可是却连影子都不见。”
凤鸣点点头。
秋星道,“他本来在这里的。自从瞳将军说出若言另领一军去袭击大营后,大王担心会出事,叫我跟过来。”
“是秋月和你说的?”
凤鸣了然。
“嗯。”
容恬不回援的决定下得非常艰难,心情沉重之余,竟还周到体贴,派秋月过去侍候自己,同时吩咐秋星照顾烈儿。
“啊?”秋星满腹愁思,不防有人忽然在身后说话,回头一看,才发现是凤鸣,拿手帕擦了擦脸,“鸣王怎么过来了?你……你已经知道了吗?”
这里负担最重,最辛苦的人,其实是劳心又劳力的西雷王。
一路慰问过去,忽然看见秋星独自坐着,对着水面拭泪,赶紧走过去,轻轻叫了一声,“秋星?”
秋星又道,“刚才探子的消息传了过来,烈儿听了之后,骑上一匹马,朝着山那边的方向冲去了。”她朝山边出口指了指,幽幽道,“我想他需要独处一下,就算我跟上去,也……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凤鸣心情沉重,但看见这一张张斗志昂扬的脸,也不得不朝他们露出一点微笑,点点头,弯腰拍拍他们肩膀,“伤口还疼吗?”
凤鸣凝视了那边片刻,“我去看看他,容虎已经遇难,绝不能让烈儿也出事。”
“鸣王来了!”
秋星脸上泪痕已经半干,站起来道,“我也陪鸣王一道去吧,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好。”
见到凤鸣过来,众人纷纷从草地上仰起脖子,“鸣王!”
两人走到山脚下,向东边一转,眼前景色乍变,不但没有清澈山水,连稍大一点的树都没有,地上青草断断续续,勉为其难似的这里冒一茬,那里冒一茬,其余地方都露出黄色的泥土,一直蔓延到远方。
也对,一场深夜的血战后,能伤而不死已经是大幸,对于这群受伤的小兵们来说,应该是为生命感到欢欣的时候。
秋星道,“不知道烈儿跑哪里哭去了。”
营地被毁的消息已经传回,但大部分的低等士兵与媚姬等隔了几重天,连好好偷看一眼的机会都未必有过,纵使是容虎,也是容恬的心腹大侍卫,没有攀交情的余地,听说了若言杀人的事,都只是痛骂几句“残忍”,悲切之情却并没有凤鸣等人那么深重。
话音刚落,凤鸣忽然指着前方道,“那个小黑点是不是?”
凤鸣朝着容恬指点的方向过去,不一会就见到那条小山涧。虽然只是细细一条,但山水清澈,只看一眼都觉得清爽。这块最不错的休息地盘让给了伤兵们,让伤兵们挨在树下水边惬意地享受战后安宁。
两人翘首以望,不一会,小黑点变成大黑点,原来是一人一骑,马蹄声渐渐越来越大。
容恬点头道,“好。”松手放开了凤鸣。
秋星看清楚了,对凤鸣道,“是烈儿。”
凤鸣咬了咬牙,沉默无语,半日,才低声道,“我就算有眼泪,也已经在你面前淌干了。”
凤鸣皱眉,“骑得那么快,真的很危险。他心里悲痛,这种时候不该让他骑马泄愤,要是摔了怎么办?”
容恬抬手一指,“那边有一条小山涧,烈儿应该在那里。”看着凤鸣要走,忍不住拉了他一把,让凤鸣转身过来面对自己,炯然有神的眸子打量着他,“要安抚别人,自己首先要沉得住气。你见了烈儿,可不要自己先大哭起来。”
交谈中,烈儿已经到了眼前,猛扯缰绳。
“他却觉得生在东凡,是他人生中最大的幸运。只有生在东凡,才可以遇上东凡王。”凤鸣摇了摇头,站起来道,“对了,有一件事要求你,秋月虽然忍不住把事情告诉了我,不过那也是迫不得已,秋蓝和她情同姐妹,已经够伤心了。你不要再为了这个责怪她。伤兵在哪里集合?我过去看看烈儿。”
骏马长嘶一声,前蹄踏起,人立片刻,才重新下地,啪嗒啪嗒在原地踏着蹄子。
显然,鹿丹给他的印象,也极其深刻。
“鸣王!秋星!”烈儿翻身下马,见了凤鸣和秋星,露出一个大笑脸,“没想到第一个碰见的竟是你们。是不是知道我从这边过来,特地来找我的?”
容恬沉声道,“天下之大,要再找出另一个鹿丹来,却是不可能了。生在东凡,实在可惜了此人。”
他眼睛红红肿肿,显然不久前才痛哭过一场。此刻脸上却笑得比阳光还灿烂,分外诡异。
凤鸣至今难以接受这种过于现实的残忍。
凤鸣和秋星古怪地打量着他。
有的悲剧,即使可以预见,却无力改变。因为插手的后果,也许是付出更惨重的代价。
凤鸣担忧地问,“烈儿,你还好吧?”
感同身受。
“当然好,好极了。”烈儿一脸压抑不住的喜悦,抓住凤鸣的肩膀,“鸣王,我有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我哥和秋蓝还活着!”
此时此刻,凤鸣终于可以明白当鹿丹说出这番话时,心中的无奈和悲痛。
凤鸣见他欢喜若狂,大叫不妙,看看秋星,秋星也是满脸惊惧不安。
只能眼睁睁看着大船走向毁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