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梦醒(二)
青阳赶紧跟着那女子一起按住姜芜的手。
躺椅上的女子眼睛虽然闭着,眼角却不断地留着泪,脸上是因为痛苦而皱在一起的表情。
“好痛,好痛。”她惊叫着想要挣扎。
青阳没舍得用太大的力气,险些被她挣脱,只得在她的手上又用了一些力道。
“怎么回事?”她也被姜芜呼痛惊到了,心里闪过担忧与不忍。
那异域女子沉着脸思索了片刻才回答:“她体内的蛊虫被唤醒后在作乱,自然是会疼的。但是想要让她想起来,就只能这样。”
姜芜突然睁开了眼睛。
再没有遮挡的眼泪争先恐后地流下,糊满了整张脸,她一边哭一边叫着青阳的名字:“青阳,青阳你放开,我好疼啊,真的好疼。”
不同的记忆在冲撞着,姜芜的头疼得像是要炸开了,她下意识地想要逃避,想要拒绝接受那些痛苦的记忆。
“姜……姜姐姐。”青阳开始犹豫迟疑了,不管怎么说,这个人无疑都是最无辜而可怜的。她的悲惨遭遇,也有自己的原因。
躺椅上的女子痛得一直在哭,看起来脆弱又可怜,她大概是发现叫青阳没用,已经放弃了让青阳放过自己。
“楚凌……”姜芜泣不成声地呼唤着自己的夫君,“楚凌,救救我。”
哪怕是方才记忆受到了冲击,十几年的习惯,让这个名字依旧是成为了她潜意识里想要依赖的人。
“我要见楚凌,青阳,你放开,我要见……”
“够了!”楚凌的名字,击碎了青阳的心软,她一狠下心,握着姜芜的手重新加大了力度,紧紧禁锢着,“姜芜,你清醒一点!那是你的仇人!”
她语气愈发激动起来:“你的丈夫,你的孩子,你好好回忆起来!你难道要一直在你仇人身下承欢?”
“是他杀了你的夫君,你的女儿!你的女儿明珠,你记得吗?”
青阳已经记起了那被自己遗忘在角落的那段记忆,她看到过,所以也知道,知道那对夫妻的恩爱,知道姜芜对女儿的宝贝。
或许是明珠这个名字刺痛了姜芜,她变成了小声地啜泣,依旧是叫着楚凌的名字:“楚凌。”
好疼,头在疼,心口也在疼。
身体的每一寸都像是在被凌迟一般地疼痛。
她只想要见楚凌,只要看到自己的夫君,她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青阳还想说什么的时候,房门突然被一脚踹开。
几人都是一愣,纷纷转过头去,看到了门口一脸冷漠的黑衣男子。
在与脸上满是泪痕的姜芜对上视线后,初一冷冽的眼里,升腾起毫不掩饰的杀意。
那杀意自然是被异域女子察觉,她反应很快,赶在初一攻击过来之前就已经躲闪,那把泛着寒光的剑锋只擦过她额前的碎发。
女子几乎是马上就意识到了这人远远在自己之上。
好在当她撤退到了窗边之时,男子也并没有追过来的意思,反而看向了还握着姜芜的青阳。
见只是一个奴才,青阳原本还想骂他:“大胆……”
刚出了声,就被初一凌空的一脚狠狠踢到了一边。
青阳撞到了一边的墙壁上,疼得捂着胸口半天动弹不得,可所有的狠话,又在触及到初一杀意的眸光时顿住。
她察觉到了男人手里的剑微微抖动,她甚至不怀疑,若不是稍稍顾忌了两分自己的身份,只怕他已经按捺不住自己的剑了。
初一,那是楚凌身边的狗,也因为经常跟在姜芜旁边,所以青阳认识。
外面那么多人,都没牵制住他吗?
初一没再看这两人,而是迅速蹲下来检查姜芜的状态。
“夫人,您怎么样了?”
没了禁锢的姜芜紧紧捂着自己疼到快要炸开的头,身子都蜷缩到了一起,终于见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她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地呢喃着:“初一,初一我要回家。”
初一看着她,手紧紧地握着,沉声回答:“好。夫人,得罪了。”
说完,他伸出手,将姜芜一把横抱起。
他跟了姜芜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这样抱她,怀里的女人很轻很轻,几乎没有重量似的,习武人敏锐的感官,让他清晰察觉到这人的颤抖和快要接不上气的呼吸声。
他不是楚凌,抱着夫人的手不敢有丝毫的收紧来安慰她,只能沉着脸越过院子里一堆倒着的人快步离开。
***
楚凌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在与大臣商议政事。
没有片刻的停留,在一听到消息,立刻就丢下了面面相觑的众人奔回府中。
他骑马往府里赶去,一路上都在自责。
他还是疏忽大意了,因为心疼姜芜从未交到朋友,放任了她与青阳的亲近。
结果……
男人捏着缰绳的手因为太过用力甚至暴出了青筋。
初一正跪在房门口,楚凌没看他,径直走进去。姜芜正沉沉地睡着,发现了这一点的楚凌马上放轻了脚步。
他坐到了床边,孙柯在旁边轻声汇报:“夫人体内的蛊虫被唤醒,为免她继续受钻心之痛,小的先施针让她睡了过去,也姑且让蛊虫安静下来。但夫人被这么一刺激,如今记忆让什么状态,小的也无法预料。”
楚凌拿起了姜芜的手。
那细嫩的手上除了手腕上被青阳握出的痕迹外,手心也是布满了指甲用力后留下的印记。
钻心之痛……
楚凌将姜芜冰凉的手,贴在了自己的额头上,就这么低着头,沉默了许久许久。
他不舍得这人受丝毫的委屈,可偏偏她的所有痛苦,都是因他而起。被他强迫的痛苦,被他禁锢着的不开心,与爱人女儿分离的苦,还有如今这蛊虫的锥心之痛。
若是天道真的来还他当初做的孽了,也应该是将痛苦降到自己身上才是。
他想要用自己的所有保她安康,用百倍千倍的快乐,来抵消这些痛苦。
可她若是知道了呢?她若是回忆起了一切,还会要现在的这些快乐吗?
“你的意思是说,”他再次问孙柯,“她也有可能已经都记起来了,是吗?”
孙柯低头回答:“正是,这要等夫人醒了之后,才能知晓。”
楚凌微微闭眼:“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随着孙柯的离开,很快,房里就只剩下了两人。
看了一会儿床上的女人,楚凌拿过一边干净的毛巾,热水打湿后,动作轻柔地将她脸上的泪痕一点点擦拭掉。
就算记起来了,也没关系。他想着,他们是十二年的夫妻了。
这十二年来的点点滴滴,又不是作假,他们的两个孩子,也是真真切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