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我梦到你不见了◎
门前的人接二连三的成了木桩, 呆愣地望着风雪底下的人,心思各异,神色却同样的如临大敌。
欺君之罪乃死罪, 王老太医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姜云冉则在想该怎么逃出去, 彼此僵持不动,沈明酥转过身,拴上了篱笆上的竹门。
姜云冉心头愈发惊愕, 她竟将当朝丞相关在了门外?
门外的人并没有出声, 竹筏编成的院门,依稀能看到人影,那身影在竹门前立了一阵, 转身打着伞走了。
怎么回事?
姜云冉再次愣住。
不明白封重彦怎么和沈明酥在一起。
更不明白, 封大人都看到她人了, 怎么忽然又走了?
不抓她回去?
不对。
封大人似乎还没见过她。
莫不是没把她认出来?
沈明酥看了一眼石阶下的碎掉的碗和汤勺,面露心疼。
“姐姐......”姜云冉脸上那抹庆幸的神色还未来得及晕开, 便听她道:“你出走的第二日, 封家二公子便回了封家,知道你离家出走, 如今正在回德州的路上。”
姜云冉呆了呆, “他回去过?”
一阵懊悔, 惋惜怎就这般错过了。
沈明酥又道:“封大人已给二公子去了信, 不出意外,二公子年前会来青州, 见到人, 你要如何, 可当面同他说清楚。”
他来青州, 她不用去德州了?
姜云冉先是一喜,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疑惑地道:“这些话是封大人同姐姐说的?”
他乃一朝丞相,家中伯父并几个堂长为了见他一面,削尖了脑袋。人人皆知他是一块冰疙瘩,他会同一个百姓说这些?
沈明酥进屋放下了肩头的药箱。
转身见姜云冉一脸狐疑的看着她,平静地解释道:“冬熊的事,与封大人有了交际,刚好他查到你头上,让我给你带个口信。”
今日有些累了,不想同她多浪费口舌,“吃饱了就回屋,我有事要同王伯伯说。”
见她神色不愈,眼中有恹恹的倦色,姜云冉再多的疑问,也都憋回了肚子里。
一人去外面把碎渣子清理干净,便没再进屋,去草棚底下逗起了猫儿。
王老太医已经平静了下来,从沈明酥的面色便已看出,她没答应回去,也没想过要跟封重彦走。
这五年,王老太医一面不想他们找到她,想让她一直无忧无虑过一辈子,另一面又盼着他们能来,这等穷乡蔽野之处,终究不是她该呆的地方。
她迟早要回到那座皇宫,做回万人敬仰的长公主。
见她坐在了对面的蒲团上,王老太医替她倒了一杯热茶,推到她面前,没说其他,只轻声道:“殿下,又下雪了。”
那年昌都一场大雪,她一刀自尽在众人面前,送到太医院时,一身孝衣已染满了鲜血,气息尚无,太医束手无措,跪在地上请罪。
沈壑岩临死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
担心酿下的苦果,会殃及到她身上,给自己的最后一封书信中,便求了一事,若有朝一日她来了,望能护其周全。
是以,他告诉了她并非沈家人的真相,一心想要她离开,不再陷入沈家的仇恨之中,可事与愿违,最后还是走到了那一步,以自己的性命结束了那桩无解的仇恨。
若非自己身上还剩下一些当年萧秋白和沈壑岩留下来的救命药,也不知道能不能把她救活。
他坐在屋内守了她三天三夜,人才醒过来,外面也是大雪纷飞。
她看着他良久,才回过神,眸中缓缓滚出了两行泪,哑声道:“王伯伯,能带我去青州吗?”
他不明白她为何要去青州。
她便道:“我想看一眼父王。”
伤势稍微好了一些,她便急着启程,似乎知道固安帝不会留在世上多久,到了青州的第一日,他立马带她去了州府。
她在里面呆了半个时辰才出来,出来后一句话也没说。
夜里却一个人坐在屋外,留了一个晚上的泪,翌日一早,便同他说,“我不回去了,咱们就留在青州。”
一晃五年,她只字不提回家之事,不回昌都,也不回幽州。
王老太医知道她心里苦。
沈壑岩救下她,是怀着目的,想要她的命,最后却给了恩重如山的父爱,还为此丢掉了自己的命。
她无法去恨,甚至连去恨的念头都不能有。
她一直深以为的仇人,却是她的至亲,她的生母太子妃以命圆了她的复仇之梦,给了她一条生路。
她曾失去父母,又找回了父母,然后再失去......
似乎所有人都没错,可她受到的伤害,乃真真切切,又该上哪儿弥补。
远离昌都,离开她熟悉的地方,看着人间冷暖,旁观着别人的故事,她才能望掉自己的‘前尘往事’,轻松地活着。
是新生,同样也是逃避。
王老太医希望她能在自己有生之年,走出来,勇敢面对自己的命运,她值得,也配得上‘平宁公主’的封号。
沈明酥也没多说,应了他的话,抿了一口茶水御寒,“天气寒凉,王伯伯要多注意身体。”
—
封重彦染上风寒已有数日,一直在咳喘,从雪地里回来后,福安便打了热水替他烫了手脚,本还担心吹了这一路雪风,风寒会加重,却见其面色比起往日精神了许多,并没有困意,把乔阳叫了进来,让他去查‘冬熊’之事。
除了茶肆老板的儿子,还有两位百姓也遭到了袭击。
先是军营,再是镇子,青州的百姓人心惶惶,已把那‘冬熊’传得出神入化。
说什么青州这些年杀戮太多,生灵涂炭,人都很难活下去,更何况是动物,如今山神要来报仇了。一会儿说那熊有三头六臂,一会儿又说那熊能隐身,伤了人,转瞬便能消失在雪地里。
封重彦从不信这些,让乔阳去找青州的州府一道彻查此事。
乔阳领命出去,封重彦还是没睡,坐在蒲团上,手中虽拿着书本,书页却迟迟没有翻动,目光时不时盯着木几上的那半卷白纱。
是适才送她回去的半路,偷偷从她药箱里取出来的。
有了一件属于她的东西,才会觉得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夜里睡觉时,封重彦也握在了手里。自从长公主走后,这么多年了,福安很少见他睡得这般踏实。往日一到麻麻亮他便醒了,翌日早上福安进去,却见其还在睡。
床榻底下似乎掉了个东西,福安上前拾起来,见是半卷纱布,愣了愣,先放进了自己的袖筒。
刚出去立在珠帘外,便听到里头传来了一阵喘咳,伴随着起床的动静。
福安忙走进去,封重彦已经起来,坐在了床榻上,半伏着木几,身体微微发颤,咳得似是要把心肺都呕出来。
福安吓了一跳,上前替他拂着背心,“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