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日常3(心结)◎

皮影戏是他教的, 不仅沈明酥喜欢,连沈家父亲也颇有兴趣,曲目皆是与家国有关的英雄故事。

他临走前, 教给她《鹊桥缘》时, 她已经懂得了男女之间的情爱,也终于明白他为何迟迟不愿意教她。

因里面的词儿确实不适合来出来唱。

封重彦已经唱完了自己那段,侧目看向了她。

跟前的人越来越多,沈明酥只能硬着头皮往下唱, 曲目曾唱过无数回, 即便过了这么多年,有些遗忘,也能记得大概,停顿了半刻后, 跟了上来,“牵牛仙君,你看那边, 千山连万水万水绕千山, 鸡鸣犬吠炊烟起, 一片温暖一片欢......”

封重彦不徐不疾跟上,目光柔和,始终看向她,“大地上景色鲜, 花香鸟语舞蝶蝉联,飞的比翼鸟,开的并蒂莲, 男人耕耘, 女子采桑, 人世间夫妻多愉快,情意缠绵恩恩爱爱。”

沈明酥唱道:“一少妇,站山前,怀抱孩子满面雄欢,男子身傍之,替她把花赞,男女低言巧语,拨动我的心弦......”

封重彦轻敲了一下锣,声音低磁,视线落在了她微红的耳尖上:“一阵娇羞红了脸。”

沈明酥:“......”

曲目的词本就难以启齿,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沈明酥的脸色一瞬烧了起来,尽量不去看他,“两眼出神凝望人间。”

封重彦却道:“织女仙,看这边。”

沈明酥又瞧了过去。

封重彦抿唇轻一笑,火灯打在荧幕上,光如暖玉照进他眸底,眸子里的情意似是涓涓热流涌出,深邃地看着她,轻声唱道:“男女亲亲我我,相爱相连。”

沈明酥心口微微一跳,忙瞥开视线,接上了词:“那是新婚夫妇,树下把心谈。”

封重彦:“人间对对伴侣,天上形只影单,有朝冲破天规网,愿效鸳鸯不羡仙。”

屋外的看客们,一听到这句,齐齐鼓掌,跟着符声唱了起来,“愿效鸳鸯不羡仙......”

后面的词很多记不得了,沈明酥没再往下唱,俯身一口吹了灯,把影人儿收好,整齐地叠放在木台上,众人听得正上劲,见忽然灭了光影,顿时回过神来,起哄道:“公子们唱啊,接着唱,好听呢......”

皮影的老板也走了过来,立在窗外,一脸意外,“没想到两位公子是行家啊,怎不继续唱了?”

沈明酥笑了笑,“很久没唱,不记得词了。”

说着走了出来,看向旁边铺子卖茶叶的张叔,张叔已盯着她看了许久,见她望了过来,自知失礼,赔笑道:“公子莫怪,公子的声音,让我想起了一人。”

沈明酥笑笑,“无妨。”

见没得戏曲听了,人群再次散开,沈明酥顺着河岸往前漫步,封重彦缓缓跟上。

元宵后,春意渐浓,雪停了,柳枝彷佛一夜之间冒出了新芽,沈明酥从树下走过,封重彦在她身后,抬手替她拂开了柳枝。

“封重彦。”沈明酥忽然唤他。

封重彦顿步,“嗯。”

沈明酥望着水面上轻轻荡漾的灯火,问道:“如果再给一次重来的机会,你还会走同样的路吗?”瞒着她,什么都不让她知道。

身后有人经过,几道欢笑声越走越远,封重彦立在她身旁,久久没有出声。

“你会。”沈明酥替他说了出来,纵使他后来曾后悔过,若重头再来一次,他依旧会选择一个人承受。

沈明酥释然一笑,道:“我也一样,再给我一次机会,十一年前我还是会救你,同样,也会恨你。”

两人的性格使然,走到那一步是必然。

能有今日,实属不易。

六年前她假死到青州,心死是一半,另一半确实是因她觉得自己是个罪人,靠近她的人,都不会有结果,沈家十七条命,还有母后,虽然知道这一切都有因果,可终究同她有关,她走不出自己是灾星的魔咒,想着,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去害了兄长。

到了青州后,即便她见到了自己的亲生父亲,依旧选择了逃避,打定了主意,这辈子只做一个普通人,孤独终老,再无声无息地死去。

可一个人的记忆尚且都抹不去,更何况是身世。

当她只是沈家女之时,她认为自己应该救死扶伤,后来知道了自己是赵家人后,这天下所有的民生皆与她有关。

赵家为何能从周家手里‘抢’走江山,是因为顺景帝愿意给,以他自己的皇位,换取了边境百姓的性命。

抢江山的祖父已死,但青州依旧在大邺手里,这一切都归功于顺景帝当年的牺牲,和边关将才们多年来的坚持和努力,其中便包括封家。

所有人都在努力,身为赵家仅剩的两个后人之一,她又有什么资格独善其身,逃避责任。

所谓的恐惧,不过是踏出那步之前,婆婆文海棠废文每日更新,死2而二五九一四七对未曾发生的结果而先预判了会失败,从而生出来的自暴自弃,真正面对时,它并不恐惧。

就像她和封重彦之间。

在六年前她离开封家时,她从未想过还会来吃他这颗回头草,因为那时的自己,被他伤了心。

可沈家和赵家的恩怨,从头到尾封重彦都不欠她,甚至他一直在保护着她,正如他所说,他并非神仙,后来那样的结局,也并非他预先所想。

自己为何无法原谅他,是因她曾把自己的一切都放在了他身上,将他当成了生命的全部,却换来了他的冷落和隐瞒。

即便他有千般万般的理由,在她心里,都觉得是一道抹不去的疙瘩。

是以,她从内心抵触他,不愿与他再有交集。

直到青州重逢,她看着他一身病态,跪在自己跟前,肩膀不断颤抖的男人,内心有了那么一抹舒坦之时,才回过神来,她心里根本就没放下他。

再是后来,得知了他将雲骨给了凌墨尘的前提下,却依旧义无反顾地跳下雪山去救她时,她方才看明白,自己又何尝没在伤害他。

在给他那块雲骨后,她理所当然地将他当成了她的所有物,理所当然地认为,他应该为了她而活。

甚至在六年前,她为了救出凌墨尘,在他身上捅出那一刀时,她心里想着的也是他身上有雲骨,死不了,多捅几刀也没关系,却未曾去想,即便他有雲骨在身,即便他不会死,血肉之躯,终究会疼。

她又有什么资格去怨他。

“封哥哥。”沈明酥转头看向封重彦,笑了笑,问道:“曾经的誓言还作数吗?”

听到她说完那句恨他时,封重彦心凉了半截,适才那段皮影戏带来的暖意也荡然无存,做好了准备接受她接下来的剜心,忽然又听她唤出了之前的称呼,封重彦愣了愣,回望着她,毫不犹豫地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