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六章 下课(第3/3页)

朱熹对于工夫论里面的认知论,只是根据他那套理气论的“所以然,所当然”阐述到了“敬与集义”,算是对二程理论边界的拓展。

从朱熹以后,理学的工夫论,可谓是再无寸进。

若是姜星火没有改变这个世界,那么得等过几十年,才会由湛若水进行下一步的理论推进,然后由王阳明集大成,用这套东西成为儒家最后一位圣人。

但今日姜星火,却是直接把理学的学术边界,继太平街以矛盾解太极,突破理气论的桎梏后,又一次极大地推进了……如果这还算是理学,而不是披着一张随时可以撕下来的理学皮的‘科学’的话。

这种程度的理论突破,眼下或许他们即便朦朦胧胧地意识发生了什么,可还没有真的立竿见影地看到反应。

所以,反响还不够激烈。

但一旦今日姜星火关于工夫论里面认知论的新突破公诸于世,那么整个大明学术界,都将掀起一阵海啸般的巨震!

跟之前一样,一定会有很多名师宿儒不认同姜星火的理论,但是这不重要。

不管他们认不认同,他们都得承认一件事,那就是姜星火确确实实给理学的理论边界,做出了新的突破,而这种突破,或许别人觉得对,也或许觉得不对,可只要争议起来了,有人信这套东西,那么对于姜星火来说,就是极大地胜利!

要知道,姜星火缝合的这套东西,可不是为了真的当什么“一代儒宗”。

姜星火从始至终,目的都只有一个,解锢思想!

欧洲是怎么从宗教思想的禁锢中解脱出来的?

当然不是直接上科学、自由、民主、平等这些东西。

而是先出现了宗教变革,有了新教,尤其是其中“路德宗”的出现,方才打破了天主教教廷对西欧人民的思想禁锢。

在大明,上帝就是孔孟,天主教就是程朱理学。

做梦的时候,姜星火当然梦到过自己祭出科学大旗,来几次当众实验,整个大明就改信仰了。

但梦醒了,擦擦口水,还得面对现实。

这就是‘知’与‘行’不合一的最好体现,想得挺美,实际做不到。

在这个理学统治百姓思想的时代,直接拿着科学去跟理学对抗,哪怕有着皇帝的支持,成功概率不说为零吧,大概也是无限趋近。

而且你要敢在思想领域公然树立一个跟理学对抗的派别,那么变法也别搞了,全天下读书人都会马上变成你的敌人。

解锢思想本来的目的是帮助变法,帮助点化和改变制造力,这下倒好,举世皆敌,点化和改变制造力的难度直接拉满……因为你是思想上的异端,所以你的一切行动都会被人所反对。

所以,姜星火才找到了这样一个办法。

打败天主教的,是新教。

能打败程朱理学的,自然是改造了一部分陆王心学认知论为己用的‘科学’。

“今日听国师讲道,深感过去数十年,活的浑浑噩噩,全然不知如何做人做事,直到此时,明白了知行合一的道理,方才有了新的信念。”

开口的非是旁人,正是叶宗行叶秀才。

越接近姜星火,这位黑瘦秀才,就越为姜星火的学识、能力、品格所折服,直到今日,更是拨云见日一般领悟了一番人生真谛。

故此,叶宗行诚恳地请求道:“不知国师可否给我改个字,便是以知行合一的‘知行’来用。”

“叶宗行,字知行……自然可以!”

姜星火怔了怔,却是答应了下来。

在场的其余官吏、士子,也是纷纷和善地笑了起来,这倒是一段士林佳话。

更有不少士子,请求姜星火给他们的笔记留个名字作为真迹,姜星火也一一允诺了。

毫无疑问,在场的士子,哪怕有极小部分,心里其实不认同姜星火今日提出的新理论,但也都乐得凑上来给自己脸上贴金。

因为他们都很清楚,在士林里,不怕别人质疑,怕的是压根没人质疑。

姜星火当然清楚他们的想法,不过对于姜星火而言,这些今日听了他讲道的人,便是相当于他对外界舆论的一张张嘴,会主动替他发声,宣传他的新理论,而后面对别人的反驳,既然是已经参与其中,也会替姜星火去辩论,这正是在舆论场上相对势单力孤的姜星火所急需的。

一场新理论的讲道,就这么在皆大欢喜的气氛中圆满结束了。

然而,然而……

人生哪有这么波澜不惊毫无转折,让姜星火在这里传道受业岁月静好的?

就在士子们打算七嘴八舌地聚在一起商量,在讨论派谁来说出他们的诉求时,一个意想不到人物抵达了此处,让一切预定好的计划戛然而止。

许久不见的户部尚书夏原吉,风尘仆仆地亲自来到了此地。

这是极不寻常的举动,一部尚书,还是户部尚书,用日理万机来形容绝不夸张,怎么可能还跟姜星火前世的历史上一样,亲自跑来江南?

把姜星火单独拉出去以后,夏原吉直接开口道:“姜师,出事了,李至刚被下狱、纪纲被停职思过。”

姜星火的眉梢的皮肉跳了跳,没先问是什么事情,而是问道:“那为什么是你亲自来?”

“我是奉旨来接替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