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缘分

一大早,于铭远接到了距离伦敦几千公里外杨臻的电话,看到杨臻的名字出现在手机屏幕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杨臻一定是兴师问罪来了。

他和杨臻的聊天内容还停留在那张小汤锅的照片上,几行白色文字框于铭远反复看了很多次,挣扎了许久还是没有回复。

接起电话,故作冷淡地和杨臻随便聊了几句,听得出来,杨臻对他迟迟不回复信息这件事很不满,但他用学业繁重为由堵住了杨臻的嘴。挂了电话,于铭远站在窗前抽完一支烟,随后收拾东西去了学校。

于铭远有时希望自己对于杨臻来说只是一个普通朋友,在他心里占据了一席之地但又不那么重要,因此在失去时也不会总来质问他态度冷淡疏远的原因。

一整天,他都陷在那个电话带来的情绪里出不来,在课堂上他还能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回了公寓,安静的环境下那些思念和压抑就开始不停地在脑海中叫嚣。在公寓楼下的面包店里买了点面包随便对付了下晚饭,夜幕降临时,于铭远出了门继续去寻找能治愈他的药。

今晚喝的龙舌兰,于铭远钟爱那些度数高的烈酒,十几杯下去,就能快速进入他想达到的状态,从club出来的时候,他的嘴巴里还泛着盐柠檬的味道。

于铭远扶着墙壁慢吞吞地往外走,今天状态不好,以往他都能拿捏着自己的酒量,适可而止。也许是今天听到了杨臻的声音,被他压住的不能重见天日的感情隐隐有复苏的迹象,他多喝了几杯。结束时,他的头脑昏沉,双脚几乎已经走不成直线。

短短十来米的距离耗费了他所有的力气,饥饿感在这时也找上门来,酒液在胃部晃荡着,于铭远有些想吐。

出了club的大门,于铭远右转走了没两步,就颓丧地坐在了地上。

他背靠着墙,眯着眼打量那些在他面前来来去去的面容模糊陌生的人们。异国他乡的街头,他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不对,在某种意义上,他确实是个肉体和灵魂都无处寄托的人,这种姿态实在是太狼狈了。

难以想象,在这种几乎已经醉到失去意识的状态下,他的自尊心竟然在此刻莫名其妙冒出了头。

于铭远扶着粗糙的灰色水泥墙面,尝试着撑起沉重的身体。姿势一定不太好看,他不合时宜地想道。

“你还好吗?”

有人走近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于铭远努力控制着脖颈上的肌肉,抬起头,迷蒙的眼神落在来人的脸上。

于铭远怀疑自己失去了语言功能,努力想了很久才理解那句话的意思,他慢吞吞地点头:“我很好。”

说完,于铭远才意识到这人用的中文,他再次抬头盯着来人看:“你……你是谁?”

“这么快就忘了,前天晚上,就在前面那个街口,我不小心把你撞倒了,记得吗?”

“不记得。”于铭远说,“我喝醉了。”

“看出来了,醉鬼。”男人轻轻笑了一下,“你还能走吗?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吧。”

因为醉酒,于铭远惯常的警惕心消失了,又或许是因为他说着中文,所以对他有种很单纯的信任感。

于铭远告诉了他公寓的地址,男人搀扶着他坐上出租车,于铭远的意识就消失在此处。

即使喝醉了,于铭远的身体也严格执行着生物钟,七点刚过五分,他就醒了。宿醉带来的剧烈头痛折磨着他,他从床上坐起来,打算去倒杯水喝。

突然感到有些不对劲,于铭远猛地转头,看见床的另外半边睡着一个陌生男人。

于铭远低头看了一眼,他身上还穿着昨夜去club的那件卫衣,一颗心咽回肚子里,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记忆缺失了很多,于铭远歪着头努力回想着,终于在零碎的片段里,想起了这人是谁。

在于铭远回忆昨夜的时间里,床上的男人翻了个身,睁开了眼睛。

看他醒了,于铭远问:“你怎么睡在这里?”

他像是不敢相信于铭远说了什么,原本睡意惺忪的双眼立刻瞪圆了:“我的天,你喝醉了也太能折腾了,照顾了你半宿,借我半张床不过分吧?”

于铭远被憋得没话说,他抿了抿嘴唇:“不好意思,谢谢你昨天送我回来。”

“出门在外互帮互助嘛,认识一下吧,曾辛,或者你可以叫我Marven。”曾辛冲于铭远伸出了手。

“于铭远。”

曾辛点了点头,下了床,十分自然地走进浴室,他的声音清晰地从浴室里传来:“借用一下浴室,我冲个澡。”

曾辛洗完澡出来,于铭远指了指桌子的方向:“桌上有漱口水。”

“谢了。”

曾辛把自己收拾妥当后打算离开,临走时,提出和于铭远交换一下联系方式:“能让我在同一条街撞见你两次,还不算缘分啊?加个好友吧。”

两人互相留了联系方式后,曾辛满意地走出了公寓大门。

昨晚在club门口再次碰到醉醺醺的于铭远的时候,曾辛也惊叹过缘分的奇妙。

他以为于铭远是那种家里条件还不错被父母送出国镀金的公子哥儿。留学圈里乱了套的事情多了去了,只是泡吧喝酒在那个圈子里只能算是小儿科。

第一次遇见于铭远,他其实有被于铭远的长相打动,尤其是那双醉意朦胧的眼睛,淌着水,只一眼,曾辛就觉得他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两下。

只是他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于铭远就离开了。再次在那条街遇见他,曾辛感到惊喜,不过要说有什么特别的想法倒还不至于,他对那些放浪的留学生很不屑,也不确定于铭远是否是他的同类。

看他醉得几乎站不住,出于一种对同胞的善意,曾辛送于铭远回了家。

在出租车上时于铭远还算安静,进了门,于铭远整个人都变得不安分起来。

他翻箱倒柜地找东西,曾辛跟在后面问他在找什么,于铭远也不理,只在嘴里念叨着“放哪儿了?怎么找不到了?”

整个客厅被他翻得乱糟糟,这还不算完,于铭远又冲进了卧室,一通乱翻后最终在床边的五斗柜里找到了一个银坠子。

曾辛凑近了观察,坠子平平无奇,只是造型有些别致,像是某个少数民族用来祈福之类的东西。

于铭远蹲坐在地板上,眼睛一眼不眨地盯着它,曾辛盘腿坐在他的对面,看到于铭远眼里流出的泪水,眼泪成了串儿地往下落,每一滴都是哀伤和沉默。

于铭远说他好痛,曾辛问他哪里痛他又不说话了。

也许猜错了,说不定他是个有故事的人。

于铭远在地板上坐了很久,无论曾辛怎么劝说都不肯上床休息。两人相顾无言地不知坐了多久,酒精对胃部的刺激姗姗来迟,于铭远冲进卫生间抱着马桶把胃里的东西吐了个干净,曾辛赶忙给他擦脸漱口,忙活完这一切,于铭远才像是筋疲力尽了,曾辛把他抱回了床上,塞进了被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