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36 “你睁眼看看我。”

回到府中,江悬依旧昏迷着,张太医和裴一鸣守在房中,林夙已经离开。

见谢烬回来,裴一鸣站起身:“将军。”

谢烬点头:“阿雪怎么样了?”

“江公子还未苏醒。”

意料之中的事,谢烬没有太多失落。他让玉婵放下背篓,对张太医说:“药都找来了,您看看。”

“是。”张太医走来,将背篓中药材一一看过,点点头道,“这些应当够用了。劳烦玉婵姑娘照在下今日药方煎一副药。”

玉婵应道:“是。”

伺候江悬久了,玉婵几乎要成了半个大夫,抓药煎药不在话下。她带着背篓去后院煎药,谢烬到床边坐下,问:“阿雪在宫中时,常常需要服药么?”

张太医叹了口气:“是,公子一年到头药不离口。常言道是药三分毒,如此经年累月,必然损伤根基。”

“他现在……身体如何了?”

张太医张了张口,思索再三,道:“不瞒将军说,几乎已是穷途末路。”

谢烬心口一窒,用力抓住床沿。

裴一鸣连忙上前:“将军。”

“……无妨。”

张太医接着道:“在下之推论,基于公子此前遭受之种种,若日后细心调理、勤加照料,未尝没有转圜之机。将军放心,在下定当竭尽全力。也请将军保重身体。”

谢烬点点头,转头看江悬,目光微落:“他这些年……”

“公子心志坚定,非常人之能及。”

——也就是说,江悬忍受了许多常人无法忍受的折磨,他若干脆疯了,反倒可能还好受些。

谢烬听懂张太医弦外之音,心口愈发沉闷。

他缓缓紧握住江悬手心,五指挤进指缝,与江悬十指相扣。

屋里有炭火,江悬身上还盖着被子,手却不甚暖和,谢烬握着他,想继续问,又不敢问,怕听到更多关于江悬如何受尽苦楚,在那座暗无天日的囚笼中忍辱负重至今。

张太医察觉谢烬低落,主动开口:“在下去看看玉婵姑娘药煎得如何。”

谢烬心不在焉地点头:“好。”

张太医离开,房里只剩谢烬和裴一鸣,还有床上的江悬。裴一鸣犹豫片刻,道:“将军,刚才林先生来过。”

谢烬抬眼,微微蹙眉:“林先生?他来做什么?”

“没做什么,只是看了看江公子,问了张太医几句关于公子的病情,其余什么都没说。”

“裴一鸣。”

“在。”

谢烬没有继续问林夙如何,而是忽然问道:“你参军几年了?”

裴一鸣不明所以,愣了一下,如实回答:“回将军,刚好七年。”

“我记得七年前第一次见你,你说仰慕江帅才来参军,想成为像他一样保家卫国的英雄。但那时刚好发生幽鹿峡之变,你连江帅面都没见到,玄鹰军就没了。再后来你随我组建玄羽军,虽换了番号,但你我心知肚明,玄羽军就是玄鹰军。所以,无论外面的人如何称呼阿雪,叫他江公子也好,别的也好,他在玄羽军中,永远都是少帅。”

“是!”裴一鸣听懂谢烬意思,正色道,“属下明白!”

谢烬摆摆手:“传令下去告诉其他人,阿雪早晚会醒来,不要让他在军中听到‘江公子’三个字。”

“是!”

裴一鸣领命退下,房里安静下来,谢烬握紧江悬手,轻声叹气。

“阿雪……”

或许因为今日变故,江悬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更加虚弱,躺在床上,薄得像一张纸,碰一碰就要消散一般。谢烬生出不安,更用力地握住江悬,说:“回来路上还好好的,为何忽然就不愿醒来了?阿雪,你是不是又在吓唬我?”

江悬没有回答。

“我把你养的花带回来了,你不看看么?你知道我笨手笨脚,不会照顾这些花草,你再不醒来,我将它们养死怎么办?”

“阿雪,你还没看过我的府邸罢?实不相瞒,这座宅子我自己都没仔细逛过。我总觉得,漠北才是家,这里再恢宏华丽,也不过是处歇脚的地方罢了。待你醒来,我带你四处逛逛,你若喜欢这里,我便叫人将内外重新布置一遍,你身体恢复之前,暂且先在这休养。”

“你听得到我说话么,阿雪,日扎针痛不痛?一定很痛罢,我都看到你皱眉头了。”

“你瘦了好多,答应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眼看又是骗人的。不过没关系,等我们回到漠北,吃烤羊肉,喝酥油奶茶,一定让你的肉长回来。”

……

谢烬低声说着,尽管床上的人毫无反应,他依旧喋喋不休。

所幸江悬的手终是被他焐热了,关节有了颜色,看着不再那么苍白无力。谢烬拿起江悬手放在自己脸上,用脸颊轻轻蹭了蹭,说:“阿雪。”

他今日受了不算轻的伤,后肩最长那道伤口深可见肉,足有五寸多长。此刻静静与江悬待在一处,他才终于感觉到疼痛。

“阿雪,我受伤了,疼得很。你睁眼看看我。”

今夜月色稀薄,一弯新月悄然西沉,不知不觉,竟是一夜快要过去了。

玉婵煎了药送进来,谢烬小心将江悬抱起,让人靠在自己怀里,一手捧着碗,一手拿汤匙,一勺一勺喂江悬喝药。许是常常在昏迷中被喂药,江悬已习惯了,谢烬又喂得仔细,没多一会儿,便将一碗药全部送服下去。

谢烬想起什么,问玉婵:“阿雪会不会是渴了?”

玉婵忙道:“奴婢在小厨房煮了粥,要给公子盛一碗么?”

谢烬点点头:“还是你细心。有劳你了。”

玉婵去盛粥,谢烬拿手帕将江悬唇边药渍仔细擦去。汤药温热,江悬嘴唇因此有了血色,谢烬看他一会儿,没有忍住低下头,在他唇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江悬眼角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

谢烬并未发现。直到他起身睁开眼,对上江悬湿漉漉的双眸。

谢烬一滞:“……阿雪?”

江悬嘴唇微微翕张,看起来像是“岐川”的口型,却因虚弱没有发出声音。

谢烬又惊又喜,俯身拥抱住江悬:“你醒了!”

伤处被压迫,江悬发出一声低低的闷哼。谢烬恍然惊觉,连忙起身道:“弄疼你了吗,对不起阿雪,我太着急了。碰到了哪里?”

江悬摇摇头,缓缓将自己的手从谢烬手中抽出。刚好这时玉婵端着粥进来,见江悬醒来,惊喜道:“公子醒了!”说完放下粥:“我去喊张太医。”

谢烬把江悬放回床上,问:“阿雪,你饿吗?玉婵给你煮了粥。”

江悬摇头,许是疲倦,又慢慢阖上眼帘。

过了一会儿张太医进来,急匆匆到床边:“公子醒了?”

看他诧异的样子,好像没想到江悬今天能醒来,谢烬点头说“是”,张太医长出一口气,坐下来拿起江悬手腕,一番仔细诊脉后,凝神沉思许久,又起身到案前写下一副药方,交给玉婵道:“劳烦姑娘照这张方子再煎一副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