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41 “他是江凛。”

谢烬回来时,江悬一个人站在门前,林夙已不在了。

门外雪景雅致,有亭台错落、草木掩映,江悬静静站在那儿,身姿清雅疏冷,亦如画中之景,乃至谢烬一时不敢上前打扰。

最后是江悬先看见谢烬,问:“你回来了。”

“嗯。”谢烬走上前,“怎么一个人站在这儿?”

“出来透透气。”

“谭翀说今日林夙来过。”

江悬点头:“是,我请他来坐了坐。”

谢烬疑惑道:“不是昨日刚见过面么?”

“昨日王爷在,有些话不方便说。”

谢烬愈发起了好奇:“你与他有什么话说?”

江悬微微蹙起眉头,目光投向远处,过了一会儿,问:“岐川,你认识林夙这么久,不好奇他究竟是什么人么?”

林夙……谢烬沉思片刻,道:“我查过他,什么都没查出来。他说自己出身江南商贾之家,我不大相信。”

江悬唇角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道:“你不信是对的,因为他根本不是出身江南商贾之家,也根本不叫林夙。”

谢烬愣了愣神,一时没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他……”

江悬转过头,看着谢烬的眼睛:“他是江凛。”

——哪怕林夙不承认,哪怕江悬没有证据。

江悬都斩钉截铁地相信,林夙是江凛。

“……他是江凛?”谢烬回过神,因为倍感荒谬而嗤笑出声,“他怎么可能是江凛?!”

江凛不仅把江悬一手带大,也是谢烬最倚仗和信赖的兄长,倘若林夙是江凛,他怎么可能认不出来?

谢烬的诧异在江悬意料之中,他开口,语气平静而不容置否:“他是江凛。”

谢烬摇头:“除非他亲口承认,否则我不会信。”

“他不会承认。”

“倘若他是江凛,他为什么不与你相认?如今萧承邺大势已去,难道世上还有什么东西值得他忌惮么?阿雪,我知道你思念兄长,可林夙与江凛毫无相像之处,他不可能是江凛。”

“岐川,你还记得江凛表字为何吗?”

谢烬愣住,神情恍惚了一瞬:“表字……?”

江悬一字一句道:“江凛,江灵抒。灵抒,林夙。这难道是巧合么?”

“灵抒……”

谢烬确实忘了江凛表字。

江凛死的时候他才十几岁,此前一直跟着江悬叫江凛“兄长”、“哥哥”或“凛哥”,从未叫过江凛的字。

江灵抒,林夙。

莫非……?

谢烬喃喃自语江凛的名字,仍旧不太相信:“单凭这个,你便能断定他是江凛么?”

江悬摇头:“我没有证据。就算是这个,也称不上证据。”

“阿雪……”谢烬皱眉,目光沉下来,“我知道你思念父亲和兄长,等你身体好一些,我陪你去看他们,好不好?”

江悬抬眼看着谢烬,问:“你真的不相信我么?”

“不是我不相信你,是江凛和林夙实在天差地别。江凛坦荡洒脱,林夙心机深沉、刻薄冷血,无论谁都不会相信他们两个是同一个人。”

“你说他们天差地别,可曾想过,我如今也和从前大不相同了。”

谢烬愣住,接着反应过来,磕磕巴巴解释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没关系。我只是想说,人是会变的,过去如何,不代表以后一直如何。你不信他是江凛也没关系,毕竟我确实拿不出证据。”江悬说完,对谢烬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你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罢。”

“阿雪。”

谢烬还想说什么,江悬已转身回到屋里,只留给他一道冷清的背影。

难道林夙和江凛真的……

谢烬站在原地,陷入沉思。

林夙大约是幽鹿峡之变第二年出现在萧长勖身边的,那时谢烬接手玄羽军,正是焦头烂额之际,与萧长勖来往不多,自然不会注意到秦王府忽然多出来的一个小小谋士。

待一切尘埃落定,谢烬渐渐对军中事务得心应手,开始有多余精力与萧长勖走动,那时林夙已在萧长勖身边安定下来,仿佛自己本来就是秦王府的人一样。

谢烬那时没想太多,如今想来,萧长勖并非草率之人,怎会让一个认识不久的人留在自己身边?

一见如故么?说不太通。

但这也只能说明林夙或许与萧长勖有旧好,不能说明林夙是江凛。

谢烬越想越没有头绪,想再问问江悬,一抬头已不见江悬身影了。

江悬回到房中,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平静。

虽然对谢烬说“你不信也没关系”,但谢烬真的不信,他还是不免低落。

他坐下来,随手拿起一本书,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于是又起身到窗下,去照看自己的两盆兰草。

说起兰草……昨日忘了向萧长勖道谢。

改天吧。

“少帅。”谭翀忽然敲门进来。

思绪飘回,江悬站起身,看见谭翀手里捧着一件东西:“何事?”

谭翀回头看了看身后,又看看江悬,脸上表情不太自然,道:“将军托我把这个给你。”

他手里捧着一个盒子,方方正正,不大不小。江悬心下好奇,走过去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只陶埙。

“将军说给你解闷的……还说,让你不要难过。”

尽管知道对谭翀解释没什么用,江悬还是下意识回答道:“我没有难过。”

“将军站在外头不敢进来,瞧着有些可怜,少帅就别生将军气了吧?”

生气?

江悬不知道谭翀从哪看出自己在和谢烬生气,一时有些无奈,道:“你瞧他可怜,不如去陪他一起站着?”

“啊?不,还是不了。属下随口说说。少帅没别的事,属下先告退了。”

“嗯。”江悬点头,“顺便告诉谢将军,我想自己待一会儿,让他回去吧。”

“是……”

谭翀默默退下,听外面的动静,似乎是将谢烬一起带走了。

江悬低下头,看着手中陶埙,看了很久,转身回到窗前。

从窗户望出去,确实看不见谢烬了。

江悬垂眸,像发呆,又像凝神思考,无意识地缓缓摩挲着陶埙,过了一会儿,将它拿起来放在自己唇边。

沉厚凄楚的曲调从江悬的窗户飘散至整座庭院。

大门外,谢烬抱着长刀倚在墙边,额前发丝随微风拂起,一缕一缕高高飘扬。

谢烬抬起头,望着远处天空,几个月前中秋之夜,他便是在映雪宫外听到熟悉的埙音,才终于找到江悬在哪的。

江悬会埙,还会琴、箫、胡琴,都是小时候江夫人所教授。他身上既有西北儿郎的自由洒脱,亦有中原世家公子的温润清雅,在那片广袤荒芜的土地上,他像月亮一样动人。

——萧承邺说的没错,谢烬是江述行为江悬配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