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太阳已经完全西沉。月光为灰扑扑的床单镀上浅淡的银色,倒映在柏云阳的瞳孔中,像潭水中的星星。

“人的组成复杂而繁琐,过往与记忆再压缩,也不会在短短一息间告诉你所有事情。”柏云阳转动手腕,心情愉悦,“利用心理暗示和情绪控制能够轻松塑造出你想看到的‘过去’。”

沈晗昱的目光定格在被柏云阳触碰的皮肤上:“你在引导我。”

“这并不困难。”

“你认为童婉微可能也会这么做。”

“她已经这么做了。”柏云阳轻声说,“第一个发现宋天尸体的人是童婉微,你从触碰里看到了什么?”

沈晗昱微愣,神色莫名。

“我猜你什么都没有看到。童婉微有一个不能被窥见的秘密,稍微露出一点端倪就会原形毕露。”柏云阳撑起身子,略微前倾,“她连编造一段记忆给你都不敢。如此谨慎小心,她藏起来的该是什么可怖的事实呢?”

“她做了什么?”沈晗昱抬头,不祥的预感令他变得急切。他好似在泥潭中寻宝,摸出了轮廓,锁孔却被流动黏腻的泥浆牢牢堵住。泥潭下,则是堆叠的白骨。

柏云阳的目光落在被捏住的手腕。周围皮肉因紧握而缺血发白,沈晗昱预感到真相后的不安花作暴躁的行为,以最直观的方式反应在柏云阳的身上。

这使他愉悦。

掀起湖水的涟漪或是引发一场火山喷发的感觉曼妙无比,柏云阳弯起眼角:“看来我掌握的情报沈警官很感兴趣,是时候支付报酬了。”

——

萧正阳松开贺执,用纸巾抹掉虎口沾上的粉底液,状似看不到被掩盖在其下的淤痕:“怎么样?”

“状态很好,过了。”周沉直起身,将剧本递给萧正阳,“后面的。”

萧正阳看了一眼贺执,朝周沉挑眉:“临时背台词?真不枉你这个姓,改叫周扒皮吧!”

“只是后续的小段修改,不超过三十句台词。”周沉说,“现在你可以下班了。”

萧正阳愣了片刻,眯起眼睛。背对着贺执小声说:“别告诉我你察觉不到贺执的状态不对,过度接触上瘾源是脱敏治疗失败的预兆。”

“合理的接触是脱敏治疗成功的开始。”周沉面无表情的调整摄像机,“尊重病人隐私是你最该学习的内容。。”

“少拿萧青的话压我,但凡他在这里,你绝对躺在病床上身上绑着三米长的麻绳。”

“而演员应该遵从导演的意见。”

“……你可真够混蛋的。”萧正阳把剧本拍在周沉怀里,顺便塞过去一只小布包:“备用的抑制药和镇定剂。”

萧正阳离开后,房间变得有些寂静。周沉将剧本和布包一同扔在布艺沙发上,去看贺执。

萧正阳是个太好的演员,台词与神态无一不细腻而准确。细节的处理,某个语调的转折,都与周沉设想的无二。

贺执无比轻松地找到了入戏的状态。

对于沈晗昱来说,柏云阳的到来是幽深谜底的一扇门,是他触碰真相的开端。而对于柏云阳。无论是童婉微藏起的真面目,还是齐宏的宏伟大业都不重要。在沈晗昱答应与他交易的那一刻,柏云阳要钓的鱼已然上钩。

《追凶》中没有细写柏云阳与沈晗昱之间的关系,以及发生的过程。然而柏云阳的愉悦在字里行间能够轻易地品尝出来。

欣赏,享受,期待。是柏云阳对交易内容的态度。而情绪最直接的表达,是生理上的情yu。

“接下来怎么办?”贺执缓缓呼出一口气,衬衫因为关节与肌肉的用力而产生褶皱,脖颈处的衣服歪歪扭扭,“你的主演好像跑了,周导。”

“萧正阳演不好这场戏,他离不离开都无所谓。”周沉调整摄像机位置,穿上沈晗昱的外衣。

贺执瞳孔微抖,昏暗的光线与周沉的背影组合成了另外一幅场景。他偏过头,肆意摆放的四肢收敛了些,像皱缩的荆棘丛:“怎么,萧医生不接chuang戏?他看起来可不怎么纯情。”

“不是。”周沉说,“他对男人不感兴趣,这一幕里,他演不出沈晗昱。”

周沉靠近贺执,手掌压上他的肩膀。贺执两脚落地,仰躺在床上,身体拉伸导致上衣被扯起,腰部肌肤若隐若现。

柏云阳会享受由沈晗昱带来的,新奇的体验。因此带有别样意外的压制并不会产生反感。

贺执眯起眼睛,月光落在他的瞳孔上方:“沈晗昱对男人感兴趣?”

贺执是聪明的狐狸,挑衅与嘲讽是他的手段而非发泄情绪的方式。尖锐的质疑不属于贺执,更属于柏云阳。

因调笑或者刺激而产生的反应就是柏云阳所得到的最珍贵的宝石。

柏云阳的出场总是平缓而压抑,如死寂的墓地,漆黑的深海。在这一场戏中,柏云阳第一次展现作为“个人”的情感。

“你觉得呢?”周沉反问,“沈晗昱的一生都在被迫着前进。周围的旋涡湍急危险,他是不自知的小舟。从知情者的角度看来,沈晗昱或许是被动的,可操作的孩童。而实际上,他对任何人都有所防备。选择柏云阳就代表童婉微在他看来并不值得信任。沈晗昱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他和所有人一样,对掌控自以为是之人而产生的快感甘之如饴。”

贺执的目光飘过被制住的手腕,又扫过周沉裸露肌肤上湿漉漉的痕迹,忍不住感叹:“周沉,你可真不像个正经拍戏的。”

恰到好处的光线与布景好似一方精心准备的祭坛。为柏云阳,也为贺执。

“第一句台词是什么来着?”贺执仅活动着手指,指向被丢在老式针织沙发垫上的薄剧本,“提醒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