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乌云压镇,浓厚黑云滚滚而来,自云层中间分出一道亮白色的沟壑,犹如天堑。

一队人马连同轿子在山间穿梭,轿子挂着硕大的红花,垂下的帐幔却是纯白。仔细一看,这队人马全部穿着红色的喜服,头上却别着纸花。

走在头前的男人胸前挂着半人高的纸活,大喊:“一堂缔约,良缘永结!”

唢呐声骤然响起,节奏轻快喜庆,响彻山间。

天边黑云聚成一团,白色沟壑被骤起的闪电映得明明暗暗闪烁,惊雷乍起!

大雨瓢泼落下,豆大雨滴哗啦哗啦打在草木葱茏的山间,溅起泥土。

姜深窝在轿子里,手脚被绑得结实。

郊外雷雨声混杂一片,还断断续续夹杂着人声。

“哎,孙家小儿子等了五六年了吧,可算是讨到媳妇咯!等山鬼息怒,这鬼老天总该大晴了吧!”

“可不是!为了他这事,孙胖子仗着有钱辈分高都快把长老们闹疯了。他那小子喜欢带把的,得讨个男媳妇,谁家愿意把宝贝小子送坟里啊!据说这个是城里的大学生,年纪轻,盘亮条顺,条件顶天!”

“啐,个男的盘亮什么?赶紧让那孙鬼归了山神,寨子里人还要讨生呢。”

“方祭司说了,今儿就成婚合坟。”

“那感情好啊!”

姜深听了更是慌张,他不断挣扎,发出愤怒与恐惧的呜咽,粗麻绳在脚腕和手腕皆留下血痕,一片红肿。

轿子外道具师举着鼓风机,将轿帘吹得飘忽不定,摄影半蹲着对着郑元狠拍。

剧组一连等了四天,总算等到天大阴,立刻整理起来动工。

雨能下人造雨,雷能依靠音响,但就是山里的阴天,太难等!

周沉为了这场戏的恐怖氛围够劲下足了功夫,别说入戏的郑元吓得魂不守舍。周遭的工作人员也能体会几分其中感情,对这种陋习恨得目眦尽裂。

很快摄像师背着手比了个“OK”。

周沉立刻拿起喇叭:“平烨烛进。”

贺执一直在灌木里待命,周沉喊完,他立刻从草丛里闪出,摄影只捕捉到一道迅捷的影子。

这段戏是姜深的视角。平烨烛拦截送亲的队伍,凭靠对山势的熟悉,装作鬼魅将送亲队伍引至土地浮虚的地段。大雨导致小型山体滑坡,这支为阴魂送媳妇的队伍最终葬入泥土,魂归阴间。

姜深迷糊间只看到了平烨烛的半张侧脸,几句话,以及呼救声。随后他在山洞里醒来,外面已是天晴。

平烨烛与送亲队伍纠缠的部分做了模糊处理,只需要演出声音即可。于是抬轿的演员两手一松,轿子重重落在泥地上,怒喝和呼喊一片。

贺执单手撩开轿帘,看到里面常服外松松垮垮裹着件女人喜服,眼睛红肿的郑元。

顿时,他变成了平烨烛。

平烨烛浑身一震,他抬起的手僵硬而犹疑,带着一丝恐惧。

“别怕……求你,别怕。”

姜深的眼睛眨着,睫毛变得湿润,眼睛泛起浓重的水汽。

身体一阵晃动,他模糊地感觉自己被背起,视线范围里只有泥泞的山地。

雨滴砸在草叶上,合着风声像安魂的曲子。

而歌词只有那一句——“别怕。”

“CUT!”周沉喊,“平烨烛去休息,妆造做好了进祠堂。姜深保持状态,把山洞的戏拍完。”

贺执离镜,很快道具上前收拾场地,搭景。

郑元悠悠转醒,他惊惧地查看四周场景,而后爬起,收拾身边散落的杂物。

他的手指颤抖,片刻后连着肩膀一起发抖,细弱的抽噎声在山洞里弥漫。回声一层叠着一层,遥相呼应。

洞窟幽深荒芜,石头材质和外面隐隐绰绰的泥地预示着灾难的发生。郑元的演技绝佳,情绪给得很足。这一幕令所有人动容。

曾琳搬着小马扎看得聚精会神,她身边的服装师却小声道:“我怎么觉得感觉有点不太对。嗯,不是说小郑演得不好,就是就是和贺哥刚刚那句‘别怕……求你’这个感情不搭嘎啊!”

另一个闲下来的道具师立刻说:“我懂你!哇那句太绝了!沉稳里隐秘的害怕与忐忑,藏在细纱下的波涛汹涌!”

“小声点。”曾琳提醒,“人小郑哭得挺楚楚可怜啊。”

“可怜啊,小郑这个情感处理得也好啊。但是感觉就像是死了邻家竹马啊。”服装师啧啧着,颇感遗憾,“哎,可能是我脑补多了吧。但是他俩有吻戏啊,有吻戏!这不周导按头嗑吗!”

道具师抿抿嘴,突然灵光一现:“我知道了!这不同单恋直男嘛!”

“你真会总结,替平烨烛允悲。”

“咳咳!”廖嘉宇白了一眼这群人,“小郑在这方面比不上贺执很正常,社会经验少啊,是吧贺执?”

曾琳一转头,看见廖嘉宇搬来两只小马扎,拽着贺执一同坐下,就在他们身后。

贺执手里攥着剧本,只擦干了身上的水珠。衣服上满是污渍,泥土粘在布料上,不一会结成硬壳,显得他更是灰扑扑的。

他在山民爬山常穿的短打外,还挂了一层湿漉漉的红纱,也是混着泥土,把那耀眼的红都遮盖了个干净。这是贺执下场戏要上的妆造。

廖嘉宇问贺执的话,他也没回,注意力还在姜深身上。

曾琳难得拽了拽廖嘉宇的拐杖,小声说:“廖导,小贺入戏着呢,一会还得上场。他要是出戏了估计周沉得把你这拐杖撅咯!”

廖嘉宇闻言气得想把拐杖敲得砰砰响,但转头一看贺执,又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