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秋荷抓住宁雪滢的手不停搓揉,试图换回她的意识,“小姐是不是梦魇了?”

身体渐渐有了知觉,宁雪滢慢慢爬坐起来,身上的毯子随之滑落。

“秋荷,我梦见一个男子,他被刀剑刺穿胸膛,浑身是血。”

主仆二人自幼一同长大,宁雪滢对秋荷几乎是无话不谈。

秋荷问道:“小姐梦见了何人?”

宁雪滢摇摇头,“没看到正脸。”

秋荷自幼习医,深知心病最难祛除,但小姐很少做梦,刚刚的梦魇应是因错嫁所生出的焦虑所致,遂并未放在心上,只按着自己的想法宽慰道:“姻缘错了,也未必是坏事,有时候歪打正着呢。奴婢跟府中人打听过,都说世子是个宽厚的主子,很少发脾气。性子稳的人,品行通常不会差。”

宁雪滢被她认真的模样逗笑,将脸埋在膝头,“府中人怎敢非议世子?”

秋荷刚要打趣,被宁雪滢揪了揪耳朵。

“好了,去办点实在事,从嫁妆里替我取几样胭脂和首饰来,以做明早之用。”

既进了永熹伯府,怎么也要在卫家人的面前大大方方露个脸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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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高门戏台,伶人月下徘徊,吟唱一出折子戏,戏腔清越,幽幽婉转,引得看客抚掌。

大夫人邓氏浅抿一口酢浆,有一搭没一搭地与妯娌探讨着伶人的唱功。

董妈妈走进看棚,对着邓氏附耳几句。

邓氏握住扶手,“真想通了?”

“是啊,听陪嫁的秋丫头说,今儿白日里,大奶奶让她从嫁妆里选取了胭脂和首饰,必然是为明早准备的。”

邓氏展颜,嘴角眉梢透着喜气,对上妯娌们投来的视线,难掩悦色,叮嘱她们寅时到场。

有一贵妇人问道:“行过媳妇茶后,可要择日再举办一场盥馈礼?”

董妈妈等人不禁看向陪在一旁的卫馠。

盥馈礼后,新妇可代替婆母打理府中大小事务,无疑与料理中馈、人事的卫馠有所冲突。

卫馠嗑着瓜子,淡淡然地盯着戏台。

邓氏略一思虑,笑道:“不急,日后再办。长媳可先接替我手中账本,从管账做起。”

管账比中馈、人事还要馋人,董妈妈替自己伺候的大奶奶欣喜,却也不敢表露出来。她福福身子,回到玉照苑,与青橘耳语几句。

青橘点头会意,拉着秋荷去往库房。

正房东卧内,宁雪滢本是透过微开的窗缝“等待”卫湛回来,却无意瞧见两个侍女蹦蹦跳跳地跑出月门,不用细想都知道她们是依了董妈妈的吩咐,去其他院落打点人情了。

长媳需有震慑府中人的威仪,她初来乍到,又是世子错娶的妻子,自是威严不足。

钱财虽庸俗,却是最直白的人情。

宁雪滢摇摇头,走到乌木妆台前,刚摘下一对珠花,就听见窗外廊下传来仆人请安的声音。

兰堂的房门被人推开,一道身影融在灯火中,徐徐走进八方锦纹隔扇内。

高峻的男子立在隔扇旁,定定看着妆台前的美人,身上散发着沐浴过后的皂香,墨发以一根青玉簪子半绾,其余披散在肩后,更为飘逸出尘。

褪去大红的婚服,这才是他原本的清雅装束吧。

宁雪滢犹豫着站起身,云鬓半散,低眸走到卫湛身边,“可要妾身服侍更衣?”

卫湛抱臂倚在隔扇上,暗影笼罩在女子发顶,“为谁更衣?”

宁雪滢闷声回道:“为郎君更衣。”

然下一瞬,男子径自从她面前走开,绕到了三联屏折后,用一种宁雪滢捉摸不透的语气道:“郎君不用。”

男子的声线生来低醇温柔,是那种听着都会心动的嗓音,偏偏周身的气息凛然,叫人难以接近。

宁雪滢立在原地,没能说服自己挪开步子。

不是欲拒还应,委实是有些怕他。

半晌,卫湛从屏折中走出,不怎么走心地问道:“我睡哪儿?”

对于这个问题,宁雪滢没有纠结,总不能鸠占鹊巢,让主人家睡在地上,“我让秋荷准备了两床被子,世子不介意的话,一起安置吧……”

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妻子呢。

卫湛看向平铺的两张锦衾,掀开外面的那张躺了进去,留下呆立的小妻子。

宁雪滢也不在意,原也是她先说了见外的话。她坐回妆台拆卸首饰,随后去往湢浴。

小半个时辰后,她身穿丝滑的绸衣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爬上床。

大户人家的公子多数宿在里侧,夜里方便妻妾伺候,卫湛倒是个特例。

宁雪滢费力越过男人的腰身,安静地躺进被子里,却忽然想起还未熄灯。

“秋荷。”她轻声唤了声,旋即看向仰面闭目的男人,“郎君可要留一盏小灯?”

可等秋荷走进来,卫湛也未回答。

宁雪滢做主留下床前的镂空铜制筒灯,便屏退了秋荷,再次躺进被子里。

昨晚的疼痛犹在,下面胀得慌,她脸皮薄,没好意思与董妈妈讨教缓释的办法。方才在湢浴中查看,已微微肿起。

想起昨晚的无助,身体不受控地排斥,她踢了踢被子,朝里挪去。

许是她一扭一扭的动作打扰到了身边人的休息,或是卫湛也不习惯夜里多个枕边人,许久过后,仍无睡意。

下面实在有些难受,宁雪滢犹豫很久,扭头看向微光中仰躺的丈夫,“我不太舒服,能否帮我寻一种药来?”

卫湛拿开搭在额头上的手,半撑起身子侧倚在床围上,“哪里不舒服?”

面上虽温淡,但回应的倒是极快。

“下面......”

宁雪滢声音很低,低到听不真切,可卫湛还是会意了,抬起手拉了拉帷幔外的铜铃。

紧闭的隔扇传来董妈妈的声音,“老奴谨听吩咐。”

卫湛背对隔扇,盯着将自己蒙进被子的小妻子,淡淡道:“取一瓶消肿的药来。”

稍顿又道:“温和一些的。”

门外,董妈妈应了声“诺”,转身离开去往西厢房,很快折回正房兰堂。

卫湛自内寝拉开隔扇,披着件松松垮垮的赭色缎衫,长身玉立地现身在一片暖黄中。

董妈妈目不斜视,递上药瓶,恭敬地退了出去。

卫湛拿着瓷瓶走到床边,“用我吗?”

宁雪滢几乎抬手就去抢他手中的瓷瓶,“不用,我自己能行。”

说完又钻回被子里,头一蒙,一动不动,没有多余的动作,像只囤食准备过冬的小兽。

卫湛坐在床边,盯着鼓起的被子,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漠着脸戳了下最高的地方,手戳之处立即瘪塌,里面的小兽挪了个窝,避开了他的触碰。

卫湛又戳了几下,直到把小兽逼出“洞穴”才罢休。

宁雪滢冒出个脑袋瓜,双手紧紧捏着被沿,粉面泛着迷茫,“快睡吧,明日还要起早敬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