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武祯冒着冷汗说:“手法挺利索的。”
说实话武祯觉得刚才崴了一下还不怎么痛,但现在被梅逐雨这么一按,是真的痛了。她摸摸自己的腿,感觉可能青了。看来小郎君的力气,是真的很大。
梅逐雨毫无自觉,还在认真回答:“小时候经常崴着脚,自己处理多了就习惯了。”
武祯刚想说没事,就感觉脚踝猛地一阵剧烈疼痛,猝不及防差点喊出声,好歹是忍住了。接着梅逐雨放下了她的腿,“好了。”
武祯:“哦?看来你小时候还是个顽皮的孩子,到处跑才会经常崴着脚。”
走过小径后,前面的一段路稍宽,路旁有一块大石。梅逐雨走到大石前,将武祯放下来,接着蹲在她面前,抬起她崴了的那只脚。
梅逐雨张了张嘴,但什么都没说,默认了。他幼时就被送到观中,一年中只能见到爹娘一次,其余时间都在观中修行,修行的日子大多都是辛苦而清静的,师父师兄虽然爱护他,但教导起来从不手软。他几岁时练气,提气纵身总不得法,师父就升了数百个拳头宽的石桩,令他在上面练习,初时不得法,总会摔下来,所以经常崴着脚,脚踝总是肿的粗大,后来当他学会给自己处理脚伤,也就学会了飞纵之术。
武祯惬意的趴在小郎君背上,意外的发现这背脊还挺宽厚的,托着她的手臂也很有力。瞧着是个清瘦的身形,想不到背着她这么个不算轻的人走了好长一段狭窄的山路,也没喘粗气。究竟是小郎君的力气大还是她没有自己想的那么重?
再后来,师侄们也开始练提气,他就在一旁等着,有谁伤了,他就去帮忙处理。师侄们总是被他按得痛哭——梅逐雨一直不明白明明不痛,师侄们为什么喊得那么凄惨,可能是太过娇惯的原因。至于他自己小时候,与顽皮二字是牵扯不上关系的。
说完她又觉得悬,一推就倒的小郎君有没有这个力气?事实证明是有的,梅逐雨二话不说就将她背了起来。
这些事,梅逐雨不愿与武祯说。他所接触的世界,是普通人无法看到的世界,他不希望心上人因为自己和那些危险的东西有所牵扯。
还真的崴了,不过不严重,只是有点疼,武祯完全不把这点小事看在眼里,但见梅逐雨在乎的样子,她笑了一下,顺势就说:“是崴了,不然你背我?”
武祯坐在石头上想象了一下小时候调皮捣蛋的梅逐雨,发现自己想象不出来,只能作罢,按住梅逐雨的肩,又自然的趴回了他的背上。
梅逐雨皱眉上前,一手扶着她,弯腰去查看她的脚。“脚是不是崴了?”
“脚痛,劳烦你背我下山。”
怎么回事,难不成是现在年纪大了,所以定力也差了?武祯心想。
“好。”这点小事,梅逐雨自然应允。
武祯脚下一崴,差点没把持住。
武祯把下巴搁在梅逐雨的肩膀上,时不时问上一句:“你当真不累?”
“只要你想,不管做什么都可以。”梅逐雨说,他像是酝酿了好久才说出这句话的,语气很是郑重。
梅逐雨摇头:“不累。”
武祯正想着,忽然感觉手上一紧,扭头看去,见梅逐雨拉住了她的手腕。
一只蝴蝶从两人身边飞过去,武祯忽然往后一仰,伸手捏住了那只蝴蝶的翅膀,将人家硬生生的抓到了手中。她这么大个动作,梅逐雨脚下也稳稳地没有乱一下,只扭头投来询问的目光。
这些杜鹃花是能吃的,味道酸甜,先前前山大片花开的时候,就有附近农户折了大捆的花去城中卖,有许多人家和酒楼店铺,都会用这花做些鲜花糕饼吃食。
武祯捏着那只黄粉蝶给他看。等梅逐雨扭过头,武祯就将蝴蝶放在郎君的脑袋上。那只蝴蝶迫于猫公淫威,不得不老实的待在郎君脑袋上,给那单调的黑纱当一个颤颤巍巍的装饰。最后还是猫公嫌弃它颜色单调不好看,大发慈悲的挥挥手让它飞走了。
两人再次并肩走在一处,武祯把玩着那朵血红色的杜鹃花,思索着什么,然后将花塞嘴里吃掉了。
杜鹃山上下都是看惯了的景色,武祯的注意力很快转到了小郎君身上。他刚才摔到花丛里,衣服上粘了几片花叶,头发也散了几缕在幞头外面,搭在颈脖上。乌黑的发丝蜿蜒,因为汗水黏着皮肤。
武祯不言语了,只静静看着语气认真坚定,神情却略带忐忑的小郎君。他的心口上落了一朵血红色的杜鹃花,像他还没褪去红色的耳根。武祯忽然伸手捻过那朵花,另一只手拉住梅逐雨,将他从花丛里拉了起来。
武祯抬头看了看天,今天天气晴好,太阳热烈,这会儿照在人身上和火烧似得热烫。背着她的人出了许多汗,武祯看着看着,忍不住朝着郎君汗涔涔的脖子吹了一口气,然后眼睁睁的看着他那脖子泛起了一阵红色,从衣领底下蔓延到耳后。
梅逐雨胸膛起伏了一下,立刻说:“不,我要娶,你没什么不好,是我不合时宜。”他在观中生活了那么久,与普通人之间总有区别,更是不知晓如何与女子相处,若他们两个之间有问题,这个问题大概也是出自他自己。梅逐雨想到刚才自己狼狈的反应,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太过拘谨了。但是,若真要如此的……他又做不到。
武祯撑着下巴,等着这片红色消退,然后又是一口气吹过去。如此再三,梅逐雨不堪其扰,微微不自在的偏了偏头,引得武祯轻轻笑出声来。
武祯:“还是说,你今天见识到我的行为,觉得没法接受,不想娶我了?”
太阳很大,天气很热,但梅逐雨之所以出了这么多汗,不是因为这些,而是因为背上背着的人。贴的太近了,柔软的身躯完全靠在他身上,梅逐雨觉得紧张。他望着脚下的路,心中却乱七八糟的想着,许多人都说武祯更类男子,但她这样安静趴成一团依偎着什么的时候,仍旧是比任何的事物都要柔软,像一朵轻盈的花一样。
梅逐雨:“……”刚才自己有念清静经吗?
令人怦然心动。
武祯:“啊,因为我觉得你这样被亲一下就要念清静经的郎君,应该不赞成还没成亲就有什么亲密接触吧。”
两人还未下山,在石阶附近一块平地上看到了一个挑着水桶的卖茶妇人。她们大多住在附近,在家中熬制些甜汤茶汤,挑上山来,卖给来山上赏景的口渴行人。
梅逐雨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又转到了这事,一下子有转不过弯,喃喃重复:“……提前?”
但这个妇人不太一样,因为她是个妖怪,是在东西妖市里有名册的妖怪。妖市里的妖怪们,白日里其实也会在城中各处,与普通人一起混居生活,街角的闲汉、水渠边洗菜的妇人、街上奔跑的孩童,甚至是胡商队中发色瞳色奇异的舞姬美人,都有可能是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