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迷雾玫瑰(十六)(第2/2页)
这个过程光是听一听就惊心动魄,遑论接受手术的还是一个瘦弱的少年,麻药的效果并不是太好,当皮肉被血淋淋地划开,骨头被强行打断后修正放回,少年嘶哑凄惨的叫声令所有人都心里发抖。
被死死捆缚在床上的少年挣扎不得,整个人湿淋淋得像是从水里捞出来,喉咙里的惨叫从一开始的凄厉到后来的无声无息,等手术结束,波利把为防他咬舌而堵住他嘴巴的布团取出,发现他嘴里竟然都是生生咬出来的血。
看到过拉斐尔这幅惨状的波利之后就不由自主地对他倾注了更多的关心和爱护。
所以哪怕是已经老得无法看病了,在接到波提亚大家长的信后,他还是命令学徒们套上马车匆匆赶回了翡冷翠。
他不是来见证年轻教皇今日的辉煌和扬眉吐气的,他只是来照顾这个一身病痛还不知道爱护自己的孩子的。
“给十二个领主的信已经分批次寄出去了,他们应该很快就会启程,雷德里克正在筹备庆典的事情,他现在做得还不错,你可以定期让他来汇报进展。”尤里乌斯卷起手里的羊皮纸,提醒道。
拉斐尔露出了抗拒的神色,低着头的波利也在花白的头发下翻了个白眼。
那个没礼貌的贵族小子,哼。
“让他自己做去就好了,如果干得不好,有的是人在背后笑话他,跟我没关系。”拉斐尔堪称恶意地说。
波利用力按了一下他的腿,在拉斐尔瞪大眼睛看过来时,更加理直气壮地看回去。
拉斐尔默不作声地转移了视线:“……他这个性格,绝对是忍受不了别人轻视他的,不用我干什么,他就恨不得把家底掏出来把事情办好。”
波利满意地点点头,就是嘛,就算面对没礼貌的贵族小子,自己的礼貌也是不可以忘记的,难道要因为被狗咬了一口就咬狗一口吗?
拉斐尔对雷德里克的评价赤|裸且一针见血,尤里乌斯也很清楚那个侄子年轻气盛的性格,真是一柄好使的枪,上赶着被利用。
不过被拉斐尔利用……也没什么,都是一家人,而且这事对他自己也有好处不是吗。
心黑手狠的尤里乌斯无视了拉斐尔语气里对这个异母弟弟的轻蔑,弯腰帮波利拿起放在桌上的棉布递过去。
这套动作他做得也挺熟练,之前也没少帮波利照顾拉斐尔,在拉斐尔被流放之后,年纪大了的波利不能翻墙去给拉斐尔看病,几乎就由尤里乌斯一手包办了拉斐尔的治疗。
可是波提亚家主到底比不上最专业的医生,哪怕他尽心学了个八|九成,因为岩石城堡过于糟糕的生活条件,拉斐尔的身体还是每况愈下。
“定时睡觉,按时吃饭,蔬菜和牛肉、水果都要吃,”波利接过棉布,擦干净拉斐尔腿上黏糊糊的药膏,看着拉斐尔把衣服扯下来,苍老的眼睛锐利地盯着年轻的教皇,“如果你再不听话,我就睡到你床底下去盯着你——相信我,我做得到。”
曾经瞒天过海溜出家门、在海盗的眼皮子底下钻进了海盗船的男人骄傲地说。
拉斐尔无奈地看着他,淡紫色的眼睛轻轻一眨,又一眨,神情像极了一只无辜可怜的小猫,就等着人类像之前的千百次一样退让投降。
谁能扛得住这等美色的攻击?
尤里乌斯不着痕迹地将脸侧了过去,听见波利冷酷的声音:“从明天开始。”
——这个男人居然抗住了!
拉斐尔的眼神变了,充满难以置信和无法理解。
啊,类比一下就是,一只战无不胜的猫,居然遇到了对它的撒娇无动于衷的人类,这很容易让小猫的世界观崩塌,产生“这人是不是哪里有问题”的错觉。
反正谁都可能有问题,猫是不可能有问题的。
见以前百试百灵的手段失去了效果,年轻的教皇无奈地叹了口气,点点头屈服在了医生的威慑下:“好吧,我记住了。”
波利收拾好药箱,提着箱子出门了,走了两步,他如同被雷劈了一样站在原地,长长地深呼吸了几下,自言自语:“了不得,差点被骗过去了,差一点差一点……”
满心庆幸的老头沿着走廊离开,蹒跚的背影慢慢融入昏暗的灯光。
房间里的两人陷入了相顾无言的阶段,最终还是拉斐尔退了一步,他向尤里乌斯伸出了右手。
可能是因为刚才波利的到来,让他久违地想起了曾经被尤里乌斯关照的生活,他难得地不太想去思索那些复杂的东西。
尤里乌斯从善如流地握住他的手架在自己肩上,扶着年轻的教皇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床边走去。
拉斐尔绸缎似的金色长发披在背后,碎发扫在尤里乌斯颈间,冰凉酥麻,让波提亚的大家长有些走神。
拉斐尔刚动完手术那段日子动弹不得,到哪里都依靠仆从,尤里乌斯有几次也抱过他,那时候的少年清瘦纤细,金发柔软,窝在怀里能摸到嶙峋的骨头,不过拉斐尔痊愈了之后,他们就很少这样亲密了。
这么胡思乱想着,拉斐尔已经走到了床边,将自己挪到了床上。
尤里乌斯看看周围,的确没有什么需要自己做的了,就轻声告别了。
“晚安,祝您有一个美妙的梦境。”
拉斐尔望着他,尤里乌斯一丝不苟的铁灰色长发被他刚才的触碰弄得有些凌乱,衣领上也有了一些褶皱,看着难得不那么贵族的波提亚大家长,拉斐尔终于露出了一个细微却真实的笑容。
“晚安,尤里乌斯。”
教皇的声音非常平和温柔,不带负面情绪说话的时候听起来如同天使在低语。
尤里乌斯离开教皇的寝室,亲手合上了门,随口嘱咐两旁的护卫:“晚上警惕一点,如果冕下有什么情况,立刻来报告我。”
护卫点头,尤里乌斯对着关闭的门站了一会儿,半晌后忽然感觉自己的行为愚蠢且莫名其妙,于是迅速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