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黄金衔尾蛇(二十七)(第2/3页)

1048年,罗曼出兵维护亚述领土基本完整,同时作为“未来皇后的嫁妆”,取走了亚述的两座岛屿。

1049年,加莱和罗曼爆发了战争,战场在勃艮第公国,当年勃艮第的所有葡萄酒出产为零,许多酒窖和储藏室被洗劫一空,次年波提亚银行名下所有葡萄酒庄都赚得盆满钵满,他们用这笔钱反过来收购了大量勃艮第的庄园,在这片遥远丰饶、流淌着顶级葡萄酒的土地上扎下了深深的根系。

1051年,十一岁的亚述公主第一次踏上战场。

1053年,年轻的公主独立率领一支队伍奇袭港口,经过四天四夜不眠不休的长途奔袭,在罗曼援军的支持下,以一场陶烈儿战役彻底平定延续了近十年的内乱。

1054年,瓦伦西亚大主教德拉克洛瓦因为宣扬新思想而被流放亚述,受聘成为亚述公主的宗教学导师。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命运的指引,混乱中隐隐遵循着神的逻辑,最终到达一个不可挽回的境地。

亚曼拉很少回忆往事,更从来不感叹过往岁月,对她来说,需要她考虑的事情有太多,多得完全不够她沉湎曾经,但或许是拉斐尔的来信恰好出现在一个微妙的时候,让亚曼拉不由自主地分出了些许的柔情。

“陛下——”

但她的思绪没能持续更久,慌乱惊愕的呼喊惊醒了她,女王霍然抬头,看见远处的山坡上,属于朝圣天盟的旗帜纷纷从倒伏中立起,如同黑沉沉的云团,铺天盖地而来。

女王握紧了手中沉重的长刀,猛地回头,后方传来爆炸的隐隐巨响,他们来时的桥梁已经被切断。

在士兵们愕然惊慌的目光和叫喊中,女王没有露出任何脆弱的神色,她只是沉稳平静地抬起一只手,天穹上的阴云翻滚着露出一条窄窄的线,阳光透过这道缝隙泼洒在她身上,她身上带有某种比男性更为坚硬、更为锋利的质地,这让她看起来像是数百年前征战在圣主麾下无往不利的女武神。

“准备迎战。”女王的话简短而有力,奇迹般地,在听见她的话语时,所有忐忑不安的心都沉静了下来。

女王忠诚的士兵们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在这一瞬间,他们成了荒野上的大理石雕塑,面对着前方黑压压的敌人,静默地等待着君主的命令。

通晓人性的马匹也放缓了呼吸,沉重的吐气声成为了唯一的噪音,他们能听见自己鼓动的心跳、缓慢沸腾起来的热血。

女王牵动缰绳,轻轻用脚踢了踢马腹,聪明的马立刻知道了主人的意思,慢悠悠地迈动着脚步,步伐以稳定的节奏和频率加快,其他马匹都默契地跟随着头马,它们的脚步逐渐从轻快变得急促,最终成为连成一线的暴雨、雷霆,带着一往无前的恐怖气势,冲向了前方铜墙铁壁般的防线。

在极端的人数差距下,唯一能让他们活下来的办法就是主动发起冲锋。

战马嘶鸣,随着女王的身姿如箭射出,无数的士兵跃马紧随其后,在雷声般轰鸣作响的马蹄声里,如楔子般狠狠扎进了平原腹地!

从天空望去,大地上如同划出了一道浑浊的灰烟,这烟从平原南端一路迅疾地扑向北段,像狼群的利爪扣住了满目疮痍的贫瘠大地,又如潮水将要席卷世间一切丑陋脆弱的东西,而他们将要面对的是一堵黑色的高墙。

这是一场无望的战斗,敌人的数量多到可以称得上是遮天蔽日,他们面对的是十一岁稚龄就踏上了战场、纵横亚述多年的武士公主,她刀下有无数叛军的亡魂,她和世界上最顶尖的那些君主较量了漫长的时光,而时间证明她从未失败,她缔造过众人仰慕的辉煌,这世上好像没有什么能摧毁她强大的灵魂。

于是他们决定以最高的敬意为她送上属于君主的礼赞。

这是一场至高规格的猎杀。

人群沉沉压在天际线下,他们骑着同样狂躁不安的马,在女王面前建造起了铜墙铁壁,它和地狱的大门也没有什么区别,而亚曼拉脸上带着放纵的笑意,在耳边呼啸而过的狂风中眼睛一眨不眨,向着那些前来审判君主的僭越之臣冲锋而去。

再近一点、再近一点……

就算是地狱的大门,也要绝不停歇地冲进去!

她听见自己的心脏在鼓荡,血管里的液体疯狂奔流,她翻转手腕,斩马|刀的侧面折射出冷冷的寒光,她趴伏在马背上减轻风阻,连人带刀在这无坚不摧的冲锋长刀上做了最尖锐的那一点刀锋。

“杀!”

带着血腥气的呐喊从喉咙里撕扯出来,携同着身后的士兵咆哮撕扯的声音,山呼海啸般震荡出去,一同捅向了面前的壁垒。

这把刀狠狠扎进了前方黑铁的壁垒里,于是在黑色与灰色里,瞬间绽放开了明艳的猩红,马匹和马匹嘶鸣着撞击在一起,刀锋和刀锋锵然出鞘,在和自己同类的厮杀中迸溅出星星点点的火花,敌我的鲜血霎时间就铺洒开来,又被马蹄踩在湿润的土壤里,为土地不断添加着湿润水分。

所有忠诚的卫兵都在拼命试图为女王撕扯开一条逃生的通途,他们个个都是奋不顾身的野兽,疯狂地撕咬着阻拦女王道路的敌人,每一个人的死亡都能带走三四倍的生命,到了最后,连他们的敌人都为之恐惧,下意识地想要避让开这些满身是血的魔鬼。

或许是长生天终于选择了庇佑祂命途多舛的女儿,在经过数小时的激战后,亚曼拉冲出了这个致命的围猎场,这时在她身边的卫兵只有寥寥五人。

女王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显狼狈,她抓着缰绳——这匹马已经不是原来那一匹,跟随她辗转了小半个亚述的那匹战马死在了半个小时前,这匹马是她从那个杀了她坐骑的人手里夺来的,附赠对方的一条命。

六人疯狂地驱使着已经疲惫不堪的马,身后是黑压压的追兵,谁都没有怜惜吐出白沫的马,血顺着他们的身体流到马鞍上,在地上拉出笔直的红线。

“陛下!是我们的人!”一名眼尖的卫兵看见了前方的旗帜,声嘶力竭的大声欢呼起来。

亚曼拉没有力气说话,他们一头扎进了象征着安全的同伴中,亚曼拉才终于有力气停下来,一边和身边的人换马,一边掉头冷冷地盯着紧追不舍如鬣狗的追兵们。

“既然他们没有在那里留下我的命,那现在就轮到我的回合了。”

女王擦掉脸上潮湿的血,没有去管那些细碎的伤口,她的表情坚硬冷酷得像是戴了铸铁的面具,周围簇拥着她的军队,头顶是辽阔的苍穹,前方是无尽的敌人,女王握紧了刀。

“冲锋!”

在震破耳膜的厮杀声中,亚曼拉忽然感觉到余光里闪过一道细细的银光,这道光从她的背后而来,在她嘶鸣的本能警告中,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她感觉自己脖颈上传来一声极细极清的脆响,这声音在战场上几不可闻,但在她耳中却如同钟鼓齐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