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风暴之心(二十七)
拉斐尔推倒棋盘上的国王,又捏着国王,挨个把主教、城堡和皇后都撞翻,黑白水晶雕刻的昂贵棋子横七竖八躺了一棋盘,他无聊地扔下国王,沉重的水晶撞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整个棋牌室只有拉斐尔一个人,费兰特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主楼,用餐时间也是他本人急匆匆地从外面赶回来,拉斐尔注意到他的衣服上经常沾着血迹,这让拉斐尔感到十分焦虑烦躁。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费兰特这个傻乎乎的小疯子真的会把自己弄死的。
拉斐尔站起来,掀开一点窗帘,仔细地看了看通往中庭的道路。
圣鸦是他从宗教裁判所的原型上提取重构的新群体,服务于教皇,潜伏在暗处,基本就是做情报、潜伏等不那么光明正大的工作,教皇国的内外通讯也由他们负责,因为他们的位置至关重要,所以从他们诞生的那一刻起,拉斐尔就尤其重视他们的归属权问题。
他让费兰特代替他掌管圣鸦,并不代表他真的就将圣鸦全部托付给了费兰特,几年前尤里乌斯误会他和费兰特的关系时,就直白地袒露过对费兰特的不信任,这不仅是出于个人情感,从某种程度上,他的话的确戳中了拉斐尔心底最隐秘的那块角落。
他和尤里乌斯一样,对所有人都抱有不信任感,甚至更加多疑,他给了费兰特自己的信任,这不代表着将一切权力都交付给费兰特。
必要的保险是应当的——这是拉斐尔一贯做事的原则,这和信不信任费兰特没有关系,只是一种处事方式而已,就像是他可以将性命交托给费兰特,但他绝不会松开限制费兰特的绳索。
圣鸦那么重要,拉斐尔是不会对它完全置之不理的,他用了许多方式,来确保每一个圣鸦都对他忠心耿耿,他们听从费兰特的命令,也是因为教皇赋予了费兰特领导他们的权力。
很多圣鸦可能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还以为费兰特现在做的事情都出自自己的授意,但拉斐尔确信,只要自己出现,圣鸦绝对会以效忠自己为第一目标。
那么唯一的问题就是,该如何离开这座华丽的牢笼。
拉斐尔叹了口气,他真的从来没有想过,在他离开下城区这么多年后,居然还有一天需要用到那些快要忘记的技能。
合拢的橡木门打开,费兰特一边解开斗篷,一边走过来,自从那天被拉斐尔拆穿后,他就不再刻意掩饰什么,这种破罐子破摔的态度更让拉斐尔生气。
他这几天已经被费兰特气了很多次了,今天费兰特进门,拉斐尔也没有给他什么好脸色,他坐在棋盘前,眼睛都没有抬一下。
费兰特堪称温顺地走到拉斐尔面前,看了棋盘一眼,从乱七八糟的棋子上感受到了教皇没有宣之于口的不满,他聪明地跳过了这个话题:“……亚述那边新送来了一批香料,厨房做了你很喜欢的芝士小羊排,我们下去吃饭吧,好不好?或者你想在这里吃饭?”
拉斐尔懒洋洋地掀起眼皮,扫了他一眼,将一直搭在腹部的左手抬起来,敲了敲桌子,仿佛什么无声的暗示。
随着他的动作,窸窸窣窣的声音如同悦耳的铃声,衣袖往下滑了一截,苍白的手腕上拴着一只金环,末尾垂挂着银色的锁链,那段锁链蜿蜒往下,一直隐没到了地毯的角落。
费兰特乖巧地解下腰间一串钥匙,挑中其中一枚,解开了拉斐尔手腕上的锁:“拉法太聪明了,不这样的话,我是留不住你的,原谅我吧,毕竟圣主创造笨蛋的时候也没有禁止他们使用工具。”
他握着被金环扣住的手腕,仰起脸对着拉斐尔笑,模样带着刻意的讨好。
拉斐尔瞥了他一眼,转动两下手腕,冷笑一声,视线随意地扫过他腰间的钥匙,当先走出了棋牌室。
费兰特动作轻快地跟了上去,同时将那串钥匙换了个地方,塞进了另一侧的牛皮袋。
午餐正如费兰特所说,都是拉斐尔喜欢的食物,拉斐尔却显得兴致缺缺,切了两块小羊排,又尝了点牛奶布丁,就放下了餐具,扯下餐巾扔在桌上,抬腿就走。
他以前从来不会这么失礼,不过费兰特都快习惯了,这几天拉斐尔使劲地对他发脾气——当然不是那种粗暴地打骂,而是在各种小事上故意惹费兰特不高兴,包括无视费兰特的话、半夜把费兰特踹下床……
费兰特倒是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反而因为拉斐尔发脾气而更乖巧了,恨不得对拉斐尔百依百顺。
除了他始终拒绝拉斐尔要出去的要求。
拉斐尔离开餐桌没一会儿,费兰特就端着一盘热腾腾的点心在起居室里找到了他,教皇靠着沙发,随意地翻着手里的书,他的眼睛余光显然已经看见了费兰特,可是手中的动作没有任何变化。
费兰特走过去,把手里的点心架放在桌上:“你午饭没吃多少,再吃一点点心吧,如果不喜欢的话,可以再换一个厨师。”
他看一眼拉斐尔,教皇垂着眼睛,像一只被摸顺了毛的猫,找到了自己柔软的窝就不想动弹,只是从喉咙里敷衍地应了一声,于是问:“今天下午就待在这里吗?那我把窗打开。”
费兰特打开了起居室的窗户,带着花香的风很快充盈了整个房间,黑色的人影又回来遮住了拉斐尔的视线,拉斐尔皱了下眉,费兰特手里握着从起居室墙角延伸出来的锁链,将它扣在拉斐尔左手的金环上。
咔哒一声响,拉斐尔感到手腕一沉。
他抬起眼睛,缓慢而用力地看了费兰特一眼,突然合上手里的书,将它拍到费兰特胸口:“你有本事就把我一直锁着,锁到你死了为止。”
费兰特好脾气地捧住那本书:“不会的,我已经解决了大部分问题,剩下的会很快。”
拉斐尔冷冷地盯着他:“你知道我容忍不了你这样的行为。”
“是的,没有一个君主能够容忍擅作主张展开大清洗的臣子。”费兰特回答得很坦然,仿佛早就对此有了自觉。
拉斐尔又被他这副样子气了一下,指着门口:“滚!”
费兰特闭上嘴,乖乖地滚了,站在门后面,他摸了摸钥匙,数量都对,他放下了心。
拉斐尔站在窗边,看着中庭那架马车离开了庄园,一直藏在袖子里的左手摊开,拓印了钥匙的锡模正好端端地在他手上。
这还是他幼年做窃贼的时候从老亚伦手里学来的本领,那个老头子不止一次感叹拉斐尔动作的干净灵活,“给你一个机会,你能摸走圣主的内裤!”
拉斐尔看着那个锡模叹气,他也没想到,多年后竟然还要再重新拾起这个手艺,这让他很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