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番外·一千年后

2058年四月十六日,翡冷翠神圣博物馆,金色王冠大厅。

被誉为世界十大博物馆之一的翡冷翠神圣博物馆一年接受游客超五亿人次,撑起了翡冷翠财政收入的一半,但这座博物馆最为珍贵、著名的藏品大都收藏在金色王冠大厅里,而这座大厅除非一些特殊时候,否则并不对外开放,不少历史爱好者甚至整年整年地蹲在神圣博物馆的官网下面,就为了等到金色王冠大厅开放,然后临时订机票飞到翡冷翠。

今天是金色王冠大厅难得的对外开放日,为了庆祝圣西斯廷一世诞辰一千周年,教廷承诺今年将会不定期地开放金色王冠大厅六次以上,这让全世界的历史学家都沸腾了,翡冷翠的旅游业几乎是肉眼可见地迎来了高峰,据说教廷秘书厅已经不止一次接到来自市政厅的抗议信。

但这并没有什么作用。

谁都知道教廷现在的圣座是圣西斯廷一世的狂热追随者,他为此选择了同样的尊号——尽管这在教廷中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事实上,这一千年间的“西斯廷冕下”多达三十一位,平均每三十年就会出现一位“西斯廷教皇”,这让现任的西斯廷三十二世既心酸又骄傲。

金色王冠大厅中大量储藏着圣西斯廷一世时期的遗物,这些千年前的藏品哪怕到了今天都依然闪烁着时代的光辉,所有研究教廷发展史和世界史的学者都绕不开这个特殊的年代和特殊的君主,他缔造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辉煌国度,也将古老腐朽的时代拖拽进璀璨的新世纪。

“我们即将看到的是圣西斯廷一世冕下少年时期的宗教学作业。”教廷对金色大厅的开放抱着最严肃的态度,他们选择了翡冷翠神学院的教授来做讲解员,这些教授大多还是教皇宫中的职员,他们的每一节课都座无虚席并且很难抢到。

这位修女装束的中年女教授示意人们去看她身边的玻璃展柜,为了保护这些古老的羊皮卷,玻璃柜中的湿度温度调节在恒定状态,冷光照在泛黄古旧略有缺损的页面上,修长弯曲的字迹如同藤蔓挺拔地生长:“这是一份研究维塔利安三世宗教改革法案的论文,当时他与维塔利安三世的父子关系还是一个秘密,维塔利安三世将他带在身边,年少的西斯廷一世参与了大量相关法案的改革和起草,他或许不是主持者,但必然是经历者,所以他的所有思考和记录都对我们研究维塔利安三世时期的改革有着重要作用。”

“后世的学者们认为,这一时期的经历奠定了他未来的改革方向,因为他的父亲为他试出了错误的道路。”

“这一年,他十四岁。”

人群中发出了低低的感叹,能千辛万苦挤破头进入这座金色王冠大厅的游客大多具备基础的历史素养,他们有的人甚至对圣西斯廷一世的生平倒背如流,但在确切地听见这个年龄的时候,他们还是忍不住发出了惊叹。

这是人类对于少年天才和伟人天生具备的崇敬之心,他们认真地透过玻璃凝视展台上的羊皮卷,羊皮纸上的字迹有些晕染,边沿破损,还有明显的折痕,但是透过上面漂亮的字体,人们仿佛能看见久远的时光之前,那个少年坐在桌前,认认真真地将自己稚嫩的思想留在纸面上,他还不知道自己未来将创造怎样的辉煌和奇迹,但命运正悄悄地将他引上那条光明的道路。

叙拉古的经济、政治在他在位期间获得了突飞猛进的进步,医学水平往前猛跨了一个世纪,更不用说随之而来的人权平等,亚述在他的影响下成为了世界上第一个独立于君主制外的立宪政体,这几乎为后世的政治进步开创了一个新世纪,而未来再没有谁能拥有这样全方位的功绩,学者们将他的执政时期称为中世纪与近世纪的过渡期,他彻底开创了一个全新的、光明的未来。

“圣西斯廷一世的生平一直非常清晰,但有两处较大的缺失,一处是他出生到被维塔利安三世从贫民窟找到带入教皇宫时,一处是他十四岁生父逝世到他加冕教皇时,前者一直是一个谜团,谁都想不明白,理论上在亚述出生的西斯廷一世为什么会在翡冷翠被找到,关于这一点有非常多的猜测,不过目前都没有合理的史实证明,而后者,完全是因为他被卷入了维塔利安三世改革的政治风暴。”

修女讲到这里,停顿了一下,被她带领的游客们于是也跟着停在了另一处展台前。

玻璃柜里放着一本薄薄的书,封面缺失了一半,上面的文字已经模糊不清,残存的那一半只看得见“诗集”两个字,扉页写着“赠拉法,愿永恒星空伴你左右”,这里的文字和封面的字体显然出自同一人之手,和西斯廷一世的笔迹很相似,但诗集上的字迹更加锋利,圆润的弯曲处宛若修长的藤蔓,优雅舒展地生长着,光是从字迹中就能看出书写者傲慢、矜持的影子,像是旧时代最典型的贵族。

“……这场由于维塔利安三世遇刺而引发的政治风暴把没有实权却参与了改革全程的拉斐尔拉入了一个糟糕的境地,他被当时的教廷判处流放和囚禁,尽管他当时在法定意义上距离成年还有几个月,但可惜的是当年并没有《未成年人保护法》,于是冕下就被囚禁在了坎特雷拉城堡——这一处城堡在四百多年前因为战争而被毁,现在只留下了建筑残骸,根据历史记载和复原图,这座城堡显然并不是一处适宜居住的地方。”

她的手指指向不远处的城堡复原图:“由军事堡垒改造而来的建筑不考虑任何舒适度,他被囚禁在塔楼上——那里原本是瞭望塔,里面只有一个储藏室改造而来的房间,他不被允许走下塔楼,长达四年的时间里,他在这一处不到三十平的地方度过,每天的食物仅仅够果腹,只有最冷的时候才能点燃壁炉,这使得他的身体健康遭遇了毁灭式的打击。”

她的语气沉郁下去,哪怕这些事情并不是发生在一位伟人身上,而仅仅是一个普通人——这也会使得任何一个具备同理心的人悲伤愤怒。

“他们差点谋杀了世界的未来。”人群中有人咕哝。

“你的话很有英雄史观的倾向,”有人吐槽了一句,“虽然我并不是不赞同你说的话。”

修女看了看他们,没有对他们的讨论发表什么意见,继续说:“幸运的是,他并不是真的孤身一人,他的导师在这四年里给了他莫大的鼓励和支持,我们无法想象当时的波提亚大家长是如何进入被严密封锁的坎特雷拉城堡的,也许花费了金钱,也许是另外的办法?反正总不会可能是爬墙。”

她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人群中配合地响起了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