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又自作主张送人了(第4/5页)

好在萧子律最近表现还不错,干了件像样的事儿。

按照建康习俗,青年男女大婚当日,双方的兄弟姐妹都要到场,新郎还需一名德才兼备的同侪做为傧相,可是赵怀璧身边没有合适的人选。

广德想来想去,提议找萧子律,觉得他再适合不过。首先,萧子律在同侪之中最有名望,这一点是大家公认的。其次,赵怀璧救过他,他还算是二人的月老,与二人都颇有缘分。而且,他和长生之间的关系不合众所周知,肯定不怕立场尴尬。

尽管赵怀璧对最后一点表示怀疑,奈何一时确实找不到更为中意的,还是拉下脸面登门去请了。

果然遭到拒绝。

萧子律非但不去,态度还很微妙。

赵怀璧不明白自己是哪里招惹了他。

萧子律似乎看出他心存疑惑,眉梢一挑,笑眯眯地问:“赵兄真不知是自己负了郡主在先?如今大婚还办得这么张灯结彩,恐怕不好吧?不是小弟不愿给兄台面子,实在是因为舍妹和郡主的关系,不便前往。”

赵怀璧闻言黑着个脸,愤懑道:“萧中散这就有所不知了,并非赵某有负郡主,实在是郡主她……她……”

“她”了半天,也没把她故意试探自己这种话说出口,只道是:“她主动提出的。”

萧子律刚下朝回来,衣服还没换,抖抖袖子,露出藏在袖下的紫檀木马头手杖。每当他这么做的时候,都会令人感到一股盛气凌人、威严耸立的压迫之感。

他的脸上仍是挂着笑意的,道:“萧某早就同将军说过,郡主心特别大,脑子也有问题。但是她不会哭,并不代表不会痛。将军以为,她真的对你无情,只是有心为之吗?”

“此话怎讲?”赵怀璧在他的气势压迫下感到不安,不由自主皱起了剑眉。

萧子律便有条不紊地说:“赵将军恐怕也听说过关于郡主命硬克夫嫁不出去的传闻,也知道因为这一传言,大家唯恐避之不及。恐怕不知道的是,并非所有人都不愿迎娶。上元之时,郡主曾问杨五郎有无此意。杨五郎原是有的,只是郡主自己没相中人家。包括后来将军回来,其实郡主可以选择的始终不止将军一人。倘若当真只想找个人嫁了,大不了找个没有功名的,比如将军身边那位宋夫长之流,我想她也不介意。但是她没有,她把所有良苦用心都用在了将军身上。说她毫无感情,只是为了成亲而成亲而已,将军自己信吗?”

言已至此,他愀然作色,换了副口吻,继续道:“我与长生相识十五载,知道她是不会虚与委蛇、惺惺作态之人。若是不喜欢的对象,莫要说日夜相伴、同桌而食,就是多说几句话,她都是不愿勉强自己的。”

“是么……”赵怀璧嘴上硬说着不信,可是手上的茶盏中,一圈接着一圈的涟漪已经出卖了他内心的动荡。

萧子律趁机补了最后一刀:“舍妹还对萧某讲过一件事。说郡主前些日子与她一起画绣样的时候,已经在聊姐妹二人将来想生儿子还是女儿的话题了。郡主说,若是将军北伐功成之后得子,便取名叫赵平;若是北伐之前所得,则叫赵望北。取名技术堪忧,令人着实为她的后嗣捏把冷汗。可将军觉得,其中的心意,也是假的吗?”

赵怀璧从来不知长生还想过这种事情,不由得虎躯一震,眼眶也跟着泛红。为了不让萧子律看到自己差一点溢出来的眼泪,他赶忙放下茶盏,借口不想再讨论与长生有关的事而告辞。起身的时候,他还煞有其事地说:“总之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不提也罢。”

没想到萧子律也在他身后说:“的确。她能因为广德服个毒就不要你了,说明没那么喜欢你。你能因为她对你使过心机就放弃她,说明也没那么喜欢她。彼此都没到生死不离的地步,回忆过去又何必演出深情?”语气淡漠,言辞犀利,毫不留情。

赵怀璧脾气也上来了,冷声道了句:“萧中散既知如此,还提它作甚?”便拂袖大步而去。

得知赵怀璧来找自己兄长的萧槿早在门口偷听半天了,待他走后,她激动地跑进来,用崇拜的语气对萧子律道:“三哥,你说得真好。”

萧子律却重整神态,好像刚才自己没在这屋里似的,一脸迷茫地反问她:“好什么?”

“就是刚才那番斥责赵将军的话呀,听着真解气。”

“哦,我就是陪百济使团陪得无聊,几天没跟人抬杠了,没管住嘴而已。事不关己,胡说八道得可痛快了,你千万别当真。”萧子律说着,起身抻抻胳膊腿,抬手在她的肩膀上拍拍,打着哈欠说要回去睡个午觉。

某个环节萧槿没有弄明白,拉住他,疑惑地问:“等一下,你不是因为要拆散长生和赵将军,才故意把赵将军引荐给广德的吗?”

这回换萧子律惊讶了,无奈地边摇头边揉了揉她的头顶,笑道:“怎么可能,我与长生有那么深仇大恨?”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那双笑眯眯的眼睛,萧槿觉得他没说实话。

赵怀璧后来寻了半天,找了沈瑸做傧相。这个结果自然是长生喜闻乐见的,她还跟萧槿打赌,自己要是突然出现的话,沈瑸会不会大庭广众之下尿裤子。

当然,真到了那天,她称病在家,并没有去。

公主大婚,尽管皇帝厉行节俭,不支持大操大办、铺张浪费,建康城上上下下还是热闹了一天。喜庆的锣鼓声从皇宫一直传到城门口,家家户户笑逐颜开,走上街头凑热闹,找个由头吃点好的,顺便称赞将军和公主多么郎才女貌。

鲜有人知的是,前一天晚上,赵怀璧披着礼袍,坐在门前的台阶上,彻夜难眠。

等他后知后觉地想清楚自己是喜欢长生的,喜欢她阳光下比三月春风还要明媚的笑容。喜欢她捉鱼的时候奋不顾身的模样。喜欢她不高兴时不自觉撇嘴的小动作。喜欢她标志性的三次深呼吸之后就要搞事情……无论长生如何设计,这些细节都做不了假,而恰恰正是这部分的她最令他着迷的时候,如萧子律所说,已经晚了。

明天,他就要成为别人的夫君。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个心里还能装着她的最后一个晚上,极尽温柔地将有关她的每一份回忆抽出,小心触摸,最后感受一遍心跳的温度,然后全部遗忘。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产生了一种就这样冲出大门、去带她走的冲动。但是站起来之后,听宋安知叫了一声“将军”,又不得不退回去坐下了。他只得目光定定地看着长生曾经送给自己的手帕和香囊,紧握到早上,出门去接亲前,交到宋安知手里,哑声道了句:“丢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