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旧恨新仇（六）

“布阵吧。”慕声没有抬眼，边夹菜边答，“怨女不是她。”

她的声音都有些生涩了。

吞噬了她的怨女，也同样是他的仇敌。

她叹了口气，不得不直视慕声的脸：“阿声……”

在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午饭中，计划被敲定下来。

慕瑶心里清楚这个道理，对于怨女，她是仇人之女，慕声是力量之源，就算他们放过了怨女，她也不会放过他们。

柳拂衣清清嗓子，打破有些凝滞的气氛，“瑶儿。”

凌妙妙侧头看他，少年已经低头认真地吃起饭来。

他环视众人，叹了口气道：“要是你实在不开心的话，我们办婚礼吧。”

慕瑶并未开口，慕声先答了话：“不会。”

桌上瞬间寂静了，慕瑶愣在原地，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他的目光扫过慕瑶，又无奈地望向慕声。

“吧嗒。”妙妙的筷子掉了一根，她急忙捡起来，兴奋地拍打起桌子：“柳大哥，你在求婚吗？”

桌上沉默片刻，柳拂衣答道：“你觉得，我们不做准备，怨女会放过你们吗？”

慕瑶先是错愕，随即脸色涨红：“妙妙，别胡……”

布七杀阵等待怨女，是主角团一开始的计划。而现在，她的家恨另有因果，白怡蓉是被怨女夺了舍，支持她走到现在的恨意，几乎变成一场笑话。

“嗯，我在求婚。”柳拂衣轻描淡写地打断了她的话，柔和地凝视着慕瑶的脸，“拖了这么久，总不该拖下去了。我们成婚吧。”

白瑾的信几乎将她一直以来的信念击碎了：“拂衣，我真不知道这个阵，到底还要不要布了。”

“……”

相比之下，慕瑶沮丧得更加明显，柳拂衣强硬地将饭碗推到她面前的时候，她也只是吃了一点点，就没了食欲。

大雪节气来临前，柳拂衣和慕瑶在无方镇的这套精致的宅子里举行了婚礼。

上一辈的恩怨纠缠，冤冤相报，两个人到了这一步，竟然说不清楚究竟是谁对不起谁多一些。

凌妙妙以为，她和慕声的破庙婚礼已经够简陋了，没想到慕瑶比她还要简陋数倍，连霞帔都没有，披了一块红色的纱巾，穿了深红的裙子，在厅堂里点了一排蜡烛，在小院里拜了天地，就算成了亲。

这些日子里，慕声和慕瑶二人见面，几乎无法直视彼此。

毕竟是原书里的男女主角，拥有原装的好壳子，柳拂衣温润，慕瑶清冷，两个人即使穿着最廉价的衣服，手挽着手走进来，也是一对高贵冷艳的璧人，没有人比他们更加相配。

“唧——”笼子倾斜了，鸟儿眼看着自己的风蚀蘑菇“哗啦”一下倾倒了，气急败坏地拍打着翅膀。

成婚当晚，凌妙妙亲自下厨，给新人们煮了一顿饺子。

女孩顿了顿，面颊上泛起一层薄红，手臂在窗台上撑了一下，身子探出窗外，慢慢低下头去。

饺子是她和慕声一起包的，个个软趴趴，惨不忍睹，捞起来的时候，破了好多个。凌妙妙非常愧疚地将破了的饺子都舀进了自己碗里，最后又让慕声倒进了他的碗。

“在等你。”

“你这么聪明，怎么就学不会包饺子呢？”凌妙妙支着脸，忧愁地问。

凌妙妙看着他走近，准备等他乖乖承认“浇花”，再怼他一句“壶里还有水吗”，谁知他走到了窗下，仰起脸，闭上了眼睛，将唇凑到了她眼前。

少年看她一眼，似乎有些意外，微一抿唇，肯定地说：“下次就会了。”

笼子里的鸟将堆成小山的谷子吃下去一个大坑，为了不噎住而细嚼慢咽着，还在上面喷了水，像是兢兢业业的雕塑家，雕刻出了风蚀蘑菇一般的奇景。

这么神奇的吗？

“你干嘛呐？”妙妙趴在窗口，眼里含着笑，手里提着鸟笼，悄悄背在身后，准备给他看看“声声”的杰作。

凌妙妙还没绕过弯儿来，穿着婚服的柳拂衣开口了，他夹着一只破开的饺子，看了半天：“妙妙，下次煮饺子撒点盐，就不会破了。”

世界刹那间恢复了勃勃生机，鸟叫声和风声从一片静默中挣脱而出，屋里的一点暖香飘散出来，帐子里的馥郁，女孩温暖的身体和生动的眼睛，似乎都是他留恋世间的理由。

“噢。”凌妙妙赧然点点头。

他抬头一望，凌妙妙将窗户推开，正趴在窗口瞧他，不知趴了多久，脸都让风吹红了。

柳拂衣放进嘴里一尝，笑了：“妙妙，盐放少了，五香粉放多了。”

脆生生的一声唤，将他从深渊中带出。

凌妙妙憋了半天，谅他今天结婚，哼道：“知道了。”

“子期。”

盖着盖头的慕瑶把盖头掀开来，露出完美勾勒唇形的红唇，小心地吃了一个，给妙妙解围：“我觉得挺好的。”

少年蹙眉，紧闭的睫毛颤抖着，太阳穴一阵阵发痛……忘忧咒已解，怎么还是会有这种感觉？

柳拂衣附在她耳边道：“她做饭实在不行，得好好练练。”

只是……这段记忆应当在忘忧咒之后，为什么他之前却不记得？

慕瑶忍俊不禁：“其实，我比妙妙也强不到哪去。”

那时候她还在，想尽办法告诉了他本来的名字。

“那不一样。”柳拂衣答得一本正经，“你有我，我会做饭。”

现在想来，那一日白怡蓉的语气，连装腔作势的冷漠下面，是挡不住的熟悉的温柔。

凌妙妙捂住了眼睛，只从指缝里看他们卿卿我我：“……柳大哥，吃完快点洞房去吧。”

她一向折腾惯了，大家都习以为常，白瑾默念了一遍，没挑出什么错处，便笑着答应：“那就叫子期吧。”

柳拂衣果然不吭声了，正襟危坐起来，专心致志地吃饺子。一向反应迟钝的直男代表，在妙妙的调侃下，竟然难得地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我请人起了个名，转运的，叫做子期。”

妙妙则好奇地盯着慕瑶的露出的嘴唇。

“慕声还没有表字吧。”她不经意地问，慕怀江不以为意，白瑾则有些奇怪地看过来。

从慕瑶出场开始，她一直是以清清淡淡的形象出现，几乎从未见过她浓妆艳抹的样子。

那是在刚入慕府的时候，在一次吃饭的时候，白怡蓉一反常态地提到了他。

妙妙心里当即痒痒的，小心翼翼地问：“慕姐姐，我可不可以看看你的脸呀？”

又有一段回忆涌上脑海。

“可以啊。”慕瑶顿了顿，抬起手刚准备撩起盖头，便被柳拂衣按住了手。

少年翘起嘴角，自嘲的笑意蔓延，眼里含着一点冰凉的光亮。

“我的新娘子，只有我可以看。你看算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