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黄道吉日

陈老太太哼一声道:“老大,你简直就是被你那个老婆的枕头风吹得脑子都没了,你是读过书也在教书的,难道不知道什么叫世界上唯一不变的就是变?你结婚什么年代,现在什么年代?你结婚都头十年地里了,那时候哪兴什么柜子橱子?你跟陶子结婚,我们家可是一分钱彩礼没少,她陪嫁的什么?几根破苕帚头子,几个暖水瓶子,我们也不计较,兄弟姊妹之间,怎么能这么算账?”

话赶话到这份上,克思不得不挑明了,“娘,我跟陶子结婚时候,什么都没有,就一床被子一个箱子就结婚了,到卫国了,瞧着富丽堂皇的家具,这排场,我也是儿子,卫国也是儿子,儿子跟儿子,差别怎么就这么大。”

陈克思急道:“那以前没有现在有,就应该补。一碗水端平了。”

陈老太太嗷一声,“谁的意思也没用,一码是一码。”

“不补!”老太太言辞铿锵,“前清的债能到民国补吗?民国的钱能在新中国用吗?你怎么越来越不明理。”

“妈——”克思被猜中心事,“不是小陶的意思。”

克思气鼓鼓地,“娘,不补也行,这份子钱,我们给五百。”

陈老太太瞬间明察秋毫,“什么叫没什么东西?你老婆又眼红你弟弟弟媳妇的家具?让你来跟我说?”

“随你!”陈老太太气极,把抹布摔在桌子上,出屋了。

克思嘀咕:“家里也没什么东西。”

大兰子在门口见老太太,忙问:“干娘,怎么了这是,快到我家喝口水压压,刚才还好好的,是不是老大呀?将将看他在那猫着。”

找了一圈没有。克思说:“娘,你去帮看看是不是落在锅屋了。”陈老太太不知是计,便只身去厨房找寻。寻摸了一圈,没有。返身回堂屋,克思说找到了。陈老太太教育他,“东西别乱放,钥匙随身挂着,皮带上不能放?这要丢了,被小偷捡去家里又该遭殃了。”

“别跟我提他!”

“钥匙。”

“不提不提,”大兰子搀着老太太进屋,“这老大两口子,也是太好强。”

“什么东西?”老太太问。

“好强没用!心强命不强。”

克思气压低沉,“东西落下了。”

“春贵哥以前,”大兰子忙改口,“那个克思哥以前不这样啊。”

春华笑道:“现在生男生女都一样,不管男的女的,有一个就行。”陈老太太道:“说是这么说,就一个孩子,风险太大,以后谁管你。”说多了也厌烦,陈老太太又跟春华交代几句,便让她早点回去。春华出了巷子,猫在巷子那头的克思才重新溜进门。陈老太太诧异,“怎么又回来了?”

“都是他那个歪屁股沟子老婆带的。”

陈老太太叹:“早让你生,你们不听。”

大兰子道:“我娘有个小姐妹,家里孩子刚生了个女儿,第四个了,想送,要不咱们给老大牵牵线?”

春华为难,“娘,不是我不生,是现在计划生育抓得紧了,我跟鲁都在厂子里,生了,工作就没了。”

“那两口子不是好货,不能多这个事。”陈老太太摆手。

陈老太太道:“抓紧时间再生一个,就一个丫头,打住啦?”

“一直没孩子,总不是事。有个孩子,也就安生了。”

“没找我说什么。”

陈老太太叹了口气,动了心思。

“老大两口子最近没什么情绪吧。”

隔周就让春华特地去党校一趟,侧面敲了敲抱孩子的事,没想到老大两口子态度很坚决:不要。

“姐夫是愿意。”

陈老太太得知,气得骂:“让她自己屙去!”就此不提。

“问你姐夫的意思了没有?”

过了没几日,卫国果真自己动手扎了鸡笼子给美心送去,就放在前院。改革开放后不像从前,不准私养,现在自家能养点鸡,下点鸡蛋,日子松快点。鸡笼子扎起来了,卫国又拿来饲料,再教美心和几个妹妹怎么喂养。

陈老太太让春华留一下,她打算问问她介绍的小君的情况。陈老太太侧面打听了,不能说小君脑子有问题,但起码,不聪明。

“用不了多久,就能吃上鸡蛋了。”卫国擦擦头上的汗。刘妈从楼上下来,看见卫国也喜欢,等卫国走了,她才对美心说:“你啊,就是先苦后甜。”美心道:“苦在哪,甜在哪。”

“行,那就这么办。”陈老太太爽利,起身,意思是送客了。家里小,这些个人坐着也难受。陈老太太又说回头几个小的让卫国并大康小健送回去。话说完了就散了。各回各家。孙黎明则去坝子上看人打小牌下象棋。

刘妈笑说:“生六个孩子还不苦?甜是你现在,熬过来了,这女婿用着,比儿子还顺手。”

老太太明理,道:“你一个人,还带着两个孩子,弄点钱都是外地出差跑来的,减半吧,给五百。你不用愁,两个儿子结婚,将来我再补给你一点。”孙黎明忙说不用不用。

“那是。”美心满足。

孙黎明说:“我也给一千。”

刘妈叹:“这老二找的这个,真不错,横看竖看挑不出什么毛病,都是好。”美心道:“老二心里有成算,不用我们操心。”

克思只好应承下来。陶先生不动声色,但已然能感觉到不高兴。老太太转脸,对春荣和鲍先生。鲍先生在家是老大,但对老太太还有几分忌惮,忙说:“妈,我们跟大哥一样,也给一千。”大的都发话了。春华和鲁先生自然也说给一千。

美心这话引发刘妈心事。她又无限感慨,“谁像我们秋芳,那么傻。”美心就势问秋芳现在怎么样。

“少了。”老太太立即说,“给一千。”

“工作倒是顺利,就是守着那么个女婿,身体残疾,又不知冷知热,我也说不得什么,所以说人呐,二十年河东二十年河西,说不好,你看大老汤,以前神气,现在,瘦得什么样。”

克思磕巴一下,“给五百。”

“他怎么了?”美心问。

克思看陶先生一眼,陶先生给他使颜色,让他说。克思说:“艰苦朴素是优良作风。”陈老太太道:“说数。”

“糖尿病。”刘妈说,“都要打胰岛素了,也亏得我们秋芳是学医的,前一阵在家好好的就摔一跤,拉到医院,人家说再晚一点治眼睛都能瞎了。”美心惊诧。刘妈道:“亏吃过一次了,秋林不能再吃这种亏。”美心道:“秋林还小,哪至于。”

“老大,你说。”

刘妈道:“小?一年一年快得很,你这老二算有着落了,跟着就是老三,跟着就是老四。”

卫国结婚是大事。各家给钱是肯定的。但这个钱数多少,还得老太太首肯。没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