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8

如果说有什么比出道前当着周确屿和齐述老师的面哇哇大哭更尴尬的事情，大概就是此时，当下，现在——

周确屿陪着全体录音师一起盯着他录音。

而且还不是试音，是新专辑的正式录音。

如果现在有两个按钮摆在付予意面前，左边写着按下立即到账五百万，右边写着按下即可从此地逃出，他会毫不犹豫把第二个选项按爆。

付予意内心疯狂手脚抓地，一脸悲壮地推开录音室的隔声门，感觉小腿仿佛灌了十斤铅。

他正要往里走的时候，却被身后有人叫住了。

付予意不解地转头，发现是周确屿朝他递来了一瓶矿泉水。

“刚吃完饭，润润嗓子。”周确屿对他说。

付予意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但想到接下来要面对的事情，不出一秒地又迅速垮下脸来，垂头丧气地挪到设备前坐好。

他感觉自己此刻的心情，就像这杯加了满冰的拿铁，比寒冬腊月查干湖里的鱼还冷。

周确屿望着玻璃窗另一边忍不住动来动去的付予意，让他莫名想起幼年时看过那种翻书动画里的小火柴人，哗啦啦一翻，就会在自己的本子上跳来跳去。

他端起眼前的柠檬水，悄无声息地掩盖掉自己险些要往上扬起的嘴角。

许是付予意的不安反应太过于明显，连录音师都忍不住安慰道：“别紧张啊予意，你的部分不算太难，顺利的话我们半个小时就能搞定。”

“嗯嗯。”付予意急忙朝对方回谢，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但也不知道是付予意太有自知之明，还是今天诸事不利，将近一个小时过去了，别说把整个部分录完，就连第一段都还没通过。

偏偏他还是个越着急越容易乱的性子，一开始还算能及格，到最后连调子是什么都快记不起来了，脑子里像是塞了一个蒸汽火车的车头，总觉得突突往外冒着烟。

墙上的钟表已经逐渐走向十二点，已经邻近午夜，所有人却还被迫在这里加班等他。

付予意连抬头看他们的勇气都没有，他出了满手心的汗，薄薄的一张纸被攥得乱七八糟，像是从垃圾桶里翻出来的一样。

上次录音的时候Noel还开过他的玩笑，说付予意手里的歌词本如果哪天被不知情的人看见，还以为是在搞废品回收。

正当付予意无地自容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喊了自己的名字。

付予意抬头，却是一个执行经纪笑嘻嘻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不耐的样子。对方晃着手里的饮品杯，欢快地喊他道：“先休息一会儿吧，出来喝杯咖啡~”

付予意怔怔地走出录音室房门，就看见大家七手八脚忙不迭地分着咖啡，还有不少小零食。

“今天运气也太好了吧，怎么一直被投喂！”有人夸张地感慨道。

“因为有予意在呀。”录音姐姐看着付予意，意有所指地眨了眨眼。

付予意刚想解释不是自己干的，就见对方端着一杯美式递到自己面前，也打断了他到嘴边的话。

“谢——”他一个道谢还没说完，眼前突然横空插进来一条胳膊，快他一步将美式端了过去。

付予意举还保持着举杯的手势，孤零零地停滞在半空中：“呃……”

他一抬头，发现拿走咖啡的居然是周确屿。

对方的眼神笼罩在帽檐的阴影下，看上去总莫名让人发憷。

……是个惹不起的主。

付予意悻悻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正打算悄无声息地收回自己的手以掩饰尴尬，却见周确屿又从袋子里拿了一杯，重新塞回到他的手上。

“不好意思璐璐姐，予意他喝不来美式，这杯我就自己‘抢’过来享受了。”周确屿将新的咖啡递给身后的付予意，眼神却是对着旁边的录音师说的。

“你点的你随便喝啦，哈哈。”对方笑意盈盈。

付予意恍恍惚惚地接过来，才发现是自己最喜欢的榛果拿铁。

“太晚了，没给你点冰的，怕你回去睡不着。”周确屿对他说，“热的没关系吧？”

付予意点头如捣蒜：“挺好挺好挺好的……”

“那就好。”周确屿颔首，像是又想起了什么，“对了——”

完了。

付予意第一反应。

该来的还是要来了。

果然拿铁是用来使人放松警惕的糖衣炮弹，他就知道自己刚才表现得那么烂，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地就蒙混过去。

付予意在自己的脑海里已经把和周确屿初次相遇的不愉快场景反反复复从头到脚循环播放了几百遍，看来今天即将上演新的续集。

“对对对对不起！”付予意诚惶诚恐，抢先一步接上台词。

只要在别人骂自己之前道歉，且态度足够诚恳，眼神足够清澈，表露出无尽的悔恨和百分的自责，那么挨批的几率就会降低很多。

简称道德绑架。

此条经验来自练习生时期在各路老师面前屡试不爽的许诺恩。

“突然道歉做什么。”周确屿倒是被他弄得有些哭笑不得，“我不是要凶你的意思。”

“啊？”这一下子把付予意弄不会了，连怎么接话都没想起来。

“今天的歌确实不太好录，高音部分比较多，还有真假音转换，你声乐基础不太好，可能会感觉有些吃力。如果实在唱不上去，可以试着喊出来，另外第二小节的最后一句，可以在尾声里加一点颤音，这样层次就会丰富许多。你来跟着我试试。”

周确屿说着，自己示范了一遍。

“能听出来区别吗？”他问付予意。

“好像，有一点……”付予意迷迷糊糊的，总觉得像是在大雾里往前走，隐约能看到似乎有一条路，又抓不住这条路到底在哪儿。

“那你就抓住这隐约的一点，跟着我，一次次去感受。”周确屿定定地看向他的眼睛。

四目相对间，付予意怔愣地望着，突然发现周确屿鼻梁左侧靠近眼角的地方，有一颗颜色很淡的痣。

他还是头一次察觉出来。兴许是平时被粉底掩盖住了没人发现。

付予意第一反应：“这么重要的信息！得告诉那位泥塑画手才行啊！这可是美人痣！画手大大高低能打了鸡血，再产出个十张八张！”

付予意越想越美，连要不要趁周确屿卸妆后偷拍两张这种色胆包天的事情都鼓起勇气考虑了几秒，直到眼前被人举着手晃了几下。

“想什么呢，这么开心。”周确屿满脸不解，“你拿过来歌词本，我教你怎么唱这两节。”

偶像滤镜破碎也就分秒钟的事情，付予意在心里默默垂泪。

“来了！屿……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