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酒厂二周目

琴酒没让伊泽出手。

伏特加除了看上去憨厚老实之外,暗杀手法一流,不然也不可能在他身边待这么久。且伏特加比伊泽的状态要稳定,这是不争的事实。

只因藏在伊泽舌根之下的芯片,他允许伊泽旁观这场干净漂亮的谋杀。

架木仓,瞄准,等那颗举足轻重的脑袋出现在瞄准器之下,一木仓毙命。

琴酒咬着雪茄,默许伏特加将剩下的工具收起来。

要是换成伊泽,绝对不可能这样干脆利落地结束被害人的痛苦,他可以,但他从不这样做。伊泽的怜悯仅限于弱者,上过组织名单的人都不是完全的干净,对于那样的人,伊泽会慢吞吞折磨从他们手中套出情报,在玩笑般用左轮取走他们的性命。

明明当初不是那样教导他的。

身为top killer,琴酒的杀人手段是种美学。

伊泽被捞进组织的时候,琴酒几乎是手把手教导他该怎么轻而易举取人性命。

人命是不值钱的,起码对于他们而言,人命并不比银行卡里滚动的数字重要。

杀手先生的眼神专注,翠绿的冷芒集中于对面大厦小小的弹孔上,泄出一丝微不可查的满意。

他在看清晰的弹道,而伊泽在一边悄悄观察他的侧脸,耳边似乎回响起了冷淡的烟嗓。

“握稳。”

“不要抖。”

“扣扳机。”

杀戮激发出伊泽沉睡已久的几乎刻入本能的欲望。失忆后他第一次旁观人类如脆弱的花般凋零。鲜红的鲜血溢出,淌如他的眼眸。他忍不住摩挲原本藏在包里的左轮,焦躁不安地按着弹巢。

秩序天生是需要被破坏的东西,所以他讨厌任何规则。

琴酒瞥了他一眼。

“安静。”

他命令道。

好吧。

伊泽将左轮重新放进小提琴箱,可神经狂躁地想要找点熟悉的事物作为抒发。

他不知道自己的过去,也不清楚这种机械性的抽搐到底是从何而来,头痛一阵阵地潮涌而上,将并不熟悉的陌生人的嗓音一阵阵推上。

【疯狗。】

【……是。】

【我会杀了你。】

厌恶、恐惧、抵触地回忆着。他们并不喜欢他。

伊泽微微皱起眉心,露出孩子般的委屈神色。

明明都不喜欢他,为什么还要让他想起来啊!

被忘记的人肯定也不重要吧?而且要是有家的话,他们为什么不像琴酒那样带走他呢?

为什么啊。

不过现在没关系了。没有被琴酒捡走之前,伊泽可能会期待他们之中的某个人,哪怕带着厌恶将他囚禁起来也好,将他困在身边,给他一个温暖的住所,他甚至不需要爱。

只有琴酒这样做了。

他卷起舌头,试图舔到舌根之下的芯片。他的舌很柔软,也很灵活,舌尖用力一顶,急躁地按出几滴血腥味。

疼痛是会上瘾的。它如附骨之疽,既叫人厌烦,又叫人忍不住再深深地痛一次。

然而还是难以纾解。伊泽不想要忍耐,强烈表达出想要被安抚的意愿。

他拉住琴酒的风衣,“抱我。”

琴酒的眼里流露出难以言喻的错愕。

他第一次开始思考伊泽是不是失忆之后连着脑子一起坏掉了,智力显而易见已经流出了他漂亮的脑袋。

伊泽眼中的认真不似作假,他不死心地前进一步,试图触碰到琴酒的衣领,伯/莱塔已经抢先一步抵住了他的脑袋。

“不可以吗——”他失望地拖长了尾音。

“你觉得呢!”伏特加气得跳脚。

鬼毒这个家伙居然想要玷污大哥!不可饶恕!

他又欣慰地看着琴酒。还好大哥的脑袋是清醒的,没有被这个假装示弱的家伙所迷惑。而且现在也不冷啊,为什么要抱到一块儿……而且是大哥做这种娘里娘气的事情……

想想就觉得是亵渎!

伊泽握住木仓管,往下挪动,他笑得越发灿烂,眼睛弯起,瞳孔中流露着兴奋的神色。白皙的指尖夹住木仓,往胸口用力一戳:“那就开木仓吧。”

他甚至热情地帮琴酒调试好姿势,放下保险栓,甚至用拇指卡进扳机的缝隙,搭在琴酒的指节上。

“抱我。”

“或者开木仓。”

这家伙已经疯掉了。

琴酒开始怀疑将伊泽带回来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凭借他令人堪忧的智商,能不能想起组织中帮助他逃离的叛徒还是个未知数。

他现在是真的有点相信伊泽失忆的真相了。不然他也不会这样两手空空站在他面前,听话地将自己的弱点暴露,舌根的皮肉之下是能定位和瞬间杀死他的芯片,心口处抵着他的伯/莱塔。

肩膀上挂着的风衣,昨天还属于琴酒,经过一夜,就缓慢沾染上伊泽身上清爽的甜味。

鬼毒可以说是琴酒一手塑造的产物。

他将目睹组织犯罪现场却一脸平静的青年带走之时,已经确信组织和“鬼毒”将会纠缠致死。他是个很有天赋的门外汉,要是好好教导,未必不能成为和他一样的杀手。

琴酒用了半年将鬼毒培养成能够独当一面的合格杀手,鬼毒仅仅一个月就忘光了所有的东西,和组织的新人打成了一片。他碍眼的笑脸总是在眼前闪现。

可鬼毒应该是熟悉他的体温的。

熟悉他身上的味道。

甚至因此学会了抽烟喝酒。

鬼毒讨厌苦味。

可他还是习惯了烈酒的味道。烟雾吞吐间将那张清隽到妖异的面孔模糊。

鬼毒身上带着琴酒的影子,他的背叛也因此钉上了琴酒的耻辱柱。

想杀了他。

压抑的愤怒迟钝翻涌,琴酒捏住伊泽的脸颊,修长苍白的手指指腹带着一层厚实的茧,跟伊泽的手如出一辙,他冷笑,眼沉沉暗下:“杀了你,有什么好处吗。”

脸被捏得有点不舒服,伊泽感觉自己像只被随意蹂躏的宠物,主人叫一声,他就把脸伸出来给他搓一搓。

一种近乎轻佻的怠慢。

但他还是好好回答了琴酒的问题。

“……一个我的拥抱。”

没有价值的东西。

琴酒嗤笑。

大概这个拥抱只有世界上极少数的傻子会想要。

然后他又听到。

“我身上没有能作为交换的东西,你的衣服行吗?”

没错。

他身上的一切都是琴酒亲手赐予。衣物,住所,行动范围,身上的痛苦。就算他不说出口,琴酒也清楚,现在的伊泽已经完全是他的所有物了。

这个回答还算叫他满意。

所以他松开了手,伊泽却还顽固地抬着他的伯/莱塔,似乎致命的木仓口在他眼中只是一束灿烂的花。

“那你会杀了我吗?”

他还不太清楚“死亡”对于自己的含义。

但是不想随随便便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