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人面兽心(24)

薄冰不确定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究竟是属于借用还是创造,但他很清楚,无论成功与否,思考和尝试本身都已经是一种收获。

不思考,不尝试,就永远无法得出正确的结论,只能停留在原地。

而对他和池醉来说,停留在原地就意味着退步,退步则等同于死亡。

——宿眠点醒了他。

抛却脑海中纷繁的思绪,薄冰闭上眼,沉下心,静静感受并调动着体内的法则之力。

在做出具体尝试前,他必须把握好两种力量之间的平衡点,否则情况会变得无比凶险。

一方面,法则之力与信仰之力并不同源,法则之力的入侵会遭到信仰之力的排斥;

另一方面,池醉的身体在进入修复状态后产生了一定的自我防御机制,强行突破这层机制不仅会打乱他体内力量融合的进程,还会对他造成二次伤害。

因此,为了避免以上两种情况,薄冰需要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

真正尝试时,他也的确小心极了,速度不慢,下手却很稳,配上他淡然的神情,不自觉地便让人感到心安——

修长的指尖只是轻点,法则之力便如丝丝缕缕的水雾般悄然溢出,分离、变形、融合……斑驳有如杂质的力量被一点一点过滤剔除,只剩那些最为纯粹的部分,被反复投入初始的过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渐渐地,在薄冰不厌其烦的梳理下,原本庞大驳杂的力量开始变得凝练,它们像蛛丝成茧那样缠绕在一起,最终凝结成一根无形的细线。

线的一端缠绕在薄冰指尖,另一端则延伸没入池醉的躯体,向着未知处进发。

做完这些,薄冰的额头上已经沁出了一层细汗,不过这反倒让他看上去更加从容,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由内而外的、专注的魅力。

如果池醉此刻有意识,恐怕会垂死病中惊坐起,用实际行动证明什么叫爱情的力量真伟大……

可惜在场的是两根木头,宿眠不用多说,物理意义上的木头,小池则压根没开窍,一人一偶完全不解风情。

“唔……”

察觉到入侵者的存在,池醉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想要醒来。

但这股力量温暖而熟悉,令他生不出任何抵触的情绪。

于是紧皱的眉头逐渐松开,呼吸也慢慢恢复成平稳。

这代表他主动放弃了抵抗。

薄冰心下一松。

可就在他被池醉的意识彻底接纳的一瞬间,细线的一端却像被什么东西抓住了一样,毫无征兆地下坠,连带着他的意识也开始往下。

那股突如其来的巨力抓住他,将他拖向了寒意刺骨的最深处。

一阵天旋地转后,薄冰的意识逐渐回拢,借由法则,他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毋庸置疑,这里是池醉的潜意识。

没有日月,没有星辰,天空隐匿于阴影,大地默然于深渊,这里是黑暗的避难所,是光明的绞架台,冰冷的恶意如附骨之疽般涌动在阴影深处,叫人心底发寒。

但也正是在黑暗的衬托下,一切光明都无所遁形。

薄冰朝着唯一散发出光晕的方向走去,看到了一片泛着诡异红光的海面,海面上屹立着一座瓷白的雕像,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

世界是黯淡的,它却流光溢彩,庄严华美,洁白的泡沫如花环般漂浮在它脚下,仿若谦卑的臣民在叩拜他们的君主。

猩红的海水也朝雕像两边四散而去,绕过它从而形成了一个真空隔绝带。

可惜的是,无论是站在黑暗中远眺,还是走近,薄冰都无法看清雕像的面容。

就像……

蒙上了一层阴影般的薄雾。

甚至于雕像的身形如何,是男是女,他都无从分辨。

这也许是因为,在一个被黑暗笼罩的世界,即使是仅存的光明,也无法做到独善其身。

薄冰往下看去。

只见雕像底部,一团金光正徜徉在血色海洋中,宛如一座漂浮的孤岛,它充当了雕像的基底,占据着血海约莫三分之一的位置。

光芒正是由它发出的,自上而下、源源不断地散发着,温暖柔和,周边不断有猩红的海水被金光同化。

——它在努力扩大。

但与整片海洋相比,它的存在仍然有些渺小。

薄冰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俯下身,想要触碰血海,缠绕着细线的指尖却传来一阵刺痛。

法则在警告他,不要轻易踏入危险之地。

然而薄冰只是顿了顿,手指便继续向前伸出。

在触碰到海水的一瞬间,他的意识猛地战栗起来。

因为那海水是烫的,像温热的鲜血一样,可其中蕴含的力量却令人感到窒息般的寒冷与恐惧。

恐惧借由寒意得到了最大程度的挥发。

短短几秒,薄冰的指尖便结出了银白的冰霜,血液凝固在青色筋脉中,连带着整条手臂都呈现出僵硬坏死的色泽。

尽管他飞快地在指尖处覆盖了一层空间壁垒,但这并没有产生任何有益的效果。

壁垒就像被血海吞噬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薄冰却依旧镇定。

他只是轻轻摇了摇手,奇迹便出现了。

手臂上的冰层突兀地碎裂,坏死的皮肉也在短短几秒内恢复如初。

这就是时间的力量——

还原。

按照掌控者的心意,把事物还原到它应有的状态。

那么,空间的力量又是什么?

仅仅是防御和移动吗?

看着被血海团团围住的金光,薄冰心中渐渐有了明悟。

细线从他指尖自然而然地脱落,如同一把凛然的利刃,笔直地刺入血水。

一秒,两秒……

海平面没有任何动静。

直到第三秒,雕像周围的血水突然开始翻腾,它们仿佛与大部队完全分割了开来,被某种力量硬生生地拖到半空扭曲成卷,再由卷化为血滴,最终重新没入血海。

在这种高强度的压缩下,血水不断往后褪去,露出大片大片的地基。

盘踞在雕像底部的金光趁势而上,血水退多少,它便进多少。

不过十几秒,它就侵占了血海三分之二的位置。

与此同时,薄冰再也抑制不住喉头的腥甜,猛地咳出一口血。

力量的过度使用给他的身体带来了负担。

不过他能感觉到,这是一个破而后立的过程。

毕竟对任何力量来说,安逸都不是一件好事。

再度将目光投向血海中的雕像,薄冰发现,随着金光的壮大,雕像表面的薄雾散去了很多,轮廓已隐隐可见。

从肢体来看,这似乎是一个兼具两性特征的“人”,既有女性的柔软妩媚,又有男性的勇猛刚强。

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交织在同一个人身上,矛盾却魅力尽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