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五章 可愈

太仆为九卿之一,掌管车辂、厩牧,总乘黄、典厩、典牧、车府四署及诸监牧。

梁国虽设有太仆,但李跃一向节俭,出入皆乘马,很少用到车辂,因此崔潜一向清闲。

但清闲也有清闲的好处,可以练练字,出出游,结交名士,倒也适合崔潜的性子。

“那边已经答应了,只要我家动手,少不得一个兖州牧。”亲弟弟崔湛满脸红光。

兖州是梁国精华所在,兖州牧等于将整个兖州封给了崔家。

再加上河北的清河、平原等郡,崔氏就能一跃而起,成为一方诸侯。

八王之乱后,崔氏就一直不安分,崔毖身兼平州刺史、东夷校尉,与幽州王浚联姻,欲割据一辽东,暗中游说宇文、段氏、高句丽三方合击慕容廆。

却不料被慕容廆以离间计破之。

崔毖大惧,率数十骑兵逃亡高句丽。

“宏儿,汝意下如何?”崔潜没有抬头,而是在一张略微泛黄的佐伯纸上龙飞凤舞。

“儿以为万万不可。”崔宏拱手。

“却是为何?凭我崔家之力,联合渤海豪强,里应外合,虽不能击败梁王,却足以割据冀东,还可趁势拿下青州,今日之事,非是我崔家不仁不义,而是梁王背信弃义。”

崔湛至今都是白身,今年科举,以为凭崔氏的招牌,随随便便就能中举,但现实狠狠给了他一巴掌,名落孙山,因此崔家最不满梁国的,就是崔湛。

“梁王雄才大略,早已防备我家,不动手还可相安无事,一旦动手,崔氏恐有灭门之祸,梁王手握十万黑云精锐,我家岂是对手?”崔宏额头上渗出几滴冷汗。

这一年多来一直待在李跃身边,对李跃的了解也就越来越深。

“刀都顶在脖颈上了,还能相安无事?”

“梁王绝非不念旧情之人,崔氏对他还有用,不会出手太狠。”崔宏实在不希望刀兵相见。

事情也还没到那一步。

“你可知我们退一步,会失去什么?”崔湛眼睛瞪的很大。

“无非土地、僮仆而已,与其等梁王上门,不如主动献出一部分,叔父当眼光放长远一些,崔氏已与大梁紧密相连,以后荣华富贵少不了。”

“啪嗒”一声轻响,竟是崔潜手中的笔被捏断了。

崔宏一惊,生怕其父铤而走险,但崔潜只是大笑一声,“不错,眼光当放长远一些,别忘了,言思如今贵为主母,肚中已经怀了骨肉,若是争气一些,为殿下诞下子嗣,还在乎这些田地、僮仆吗?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何必争一时之长短?梁王要打击豪强,整肃国政,我们崔家配合便是,梁王早一日一统天下,我们崔氏便早一日成为天下士族之翘首!”

梁国到现在都还没立世子,不就等着崔言思肚中的孩子么?

“话虽如此,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崔湛在乎的不是田和人,而是不能入朝为官。

而他的心思,自然瞒不过崔潜。

儿子是神童,老子自然不会差太远,崔潜拿出家主的威严,“哼,咽不下也要咽,休以为某不知你与燕国细作暗中串通释放流言,明日你回东武闭门读书,不得外出,今年的秋闱不必参加。”

“弟……遵令……”崔湛不敢不从……

崔宏松了一口气,向崔潜告别,返回铜雀台。

却不料被宫人挡在外面,“殿下正与杨校尉商议要事,崔郎君稍待。”

“杨校尉?”崔宏一震。

能以校尉身份单独觐见梁王的只有校事府的头领杨略。

他神不知鬼不觉的回来,肯定是为了彻查邺城流言之事。

崔宏心中捏了一把冷汗……

殿中。

“你是说此次流言背后有燕国细作,以及崔氏?”李跃并没有太意外。

燕国细作不会有这么大的能量,精准的找上贾坚。

“具体如何,还在查证,校事已经查到崔氏门客身上。”杨略一身常服,蓄了短须,也许是身居要职,身上的气度也养了出来。

如今梁国上下,无人敢小觑这个失去左腕之人。

“崔氏到此为止,去兖州,协助王猛。”李跃淡淡道。

不是不敢查,而是一步一步的来。

豪强不难对付,充其量也就地方势力,但如崔氏这般的士族却在朝中盘根错节。

需要徐徐图之。

最起码也要等到王猛摆平了兖州再说。

崔氏背后还有郑氏、刘氏、卢氏等大族,不能一棒子全打死,需要策略。

梁国大致上维持平静,很大原因是因为刘群并没有公开唱反调。

刘群是刘琨之子,河北士人之首,在关东有巨大声望,幸亏他跟刘启不是一路人,不然李跃要耗费更大的力气。

“领命!”杨略一句废话都没有,脸上神色没有丝毫波澜,见李跃没有其他事,躬身一礼,退了出去。

杨略刚走,崔宏就在外求见。

李跃挥了挥手,“今日疲惫,暂不见客。”

虽然暂时不动崔氏,但也要敲打他们一番,以崔宏之智,自然会知道其中厉害。

不见崔宏,但刘群是要见的。

如果刘群支持,那么内部的阻力就不足挂齿了。

这场革新也能推行下去。

打压豪强只是第一步,后面还有第二步、第三步。

刘群跟刘启有很大不同,虽出生中山刘氏,但刘氏早已没落。

早年刘琨因段匹磾忌惮而被害,卢谌带着刘群依附另一股段氏鲜卑段末波,颠沛流离,及石虎灭段辽,刘群及卢谌、崔悦被俘,石虎皆优礼之,以刘群为中书令。

如今崔氏家主崔潜是他表侄,卢氏、郑氏都是他的后辈。

换了一身衣服,内穿软甲,带着张生野及十几名亲卫,便赶去刘府。

突然到访,刘府之人却并未多惊讶,毕恭毕敬的迎接,引至刘群病榻之前。

只见刘群闭着眼,仿佛睡着了一般。

李跃仔细查看了他的气色,还算红润,低声道:“令君之病不在身,而在心,孤恰有一剂方药,可愈此病。”

话音方落,就见刘群眼角动了动。

也不管府中的人同不同意,李跃在纸上写了一个字,放在案几上,用镇纸压上,然后拱手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