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2章 仅剩一人
区区十二门就将中国数公里防线炸成一片火海的榴弹炮自然不是什么简单玩意儿。
所谓的91式105榴弹炮不过是日军自己起的名字,其实,这货完全是个山寨版。它的本尊应该叫施耐德105榴弹炮,说白了。该型火炮就是人家法兰西帝国公司生产卖给他们的,他们只不过是完全按照样炮来仿制。
虽说是个毫无日本人自己技术特点完全版的山寨榴弹炮,并不是太适合日本人小小的体型,但重量16公斤,装药2.52公斤同时以454米初速在空中狂奔数千米的弹丸落到地上的杀伤力,杀伤半径高达32米。
威力,却是一点儿也不小的。
做个简单的计算题,算一算圆的面积,就可以知道,该炮炮弹的杀伤区域,高达3200余平方米。一个篮球场有多大呢?长28米,宽15米,面积420米,接近8块篮球场的面积。
一颗105口径炮弹落下,3200平方米范围内一片火海。那十二门同时开炮,将是什么样?
随着近十分钟的火力突袭,每门榴弹炮射击了最少二十发炮弹,被200多发炮弹肆虐了的娘子关主阵地上,几乎看不到任何突起物。
曾经巍峨的古城墙早已被炸成一片瓦砾,用了三四层麻袋堆砌的可以防掷弹筒攻击的重机枪工事早已被炸成一片白地,不管是人还是机枪,全变成一堆零件。
虽然已经是黎明,但天色还有些黑,可炮火肆虐过后,燃烧着的树木和工事角木的火光将整个阵地照得清晰可变。
阵地上奇迹般的没有多少哭嚎声。
因为,长达两千多米的战壕里,没有多少还活着的人,哪怕就算是还活着,亦是呆如木鸡好半天没有缓过神,忽然而至的猛烈炮火把他们都炸晕了。
娘子关前的战壕已经足够深,在此准备了二十多天的守军为构筑战壕亦是费尽全力,甚至也挖了防炮洞。但面对着恐怖的105口径榴弹炮,战壕,终究还是太浅了。
土质太过坚硬的缘故,防炮洞严重不足,也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躲进防炮洞。
就算躲进防炮洞,在只能抵御75口径山炮和野炮炮弹威力规格的防炮洞里,也不是高枕无忧。
“救人那!救人那!老子的兄弟还在里面。快来帮老子挖人那!”一个满面漆黑,身着少尉领章仅只有一条胳膊浑身鲜血淋漓的军人哭嚎着踉踉跄跄沿着已经坍塌数处地方的战壕奔跑着,呼喊着。
直到他碰到一个衣着完好,双腿伸直规规矩矩坐在战壕里的士兵,被伸出的腿狠狠地绊了一跤,不顾头上重新流下的血,少尉一把抓住那名将他绊到的士兵,愤怒的怒吼着:“狗日的,还坐在这里干啥子,跟老子去救人那!”
可是,士兵并没有理会他,就这样面色诡异地直勾勾地看着少尉,不发一言。
然后,随着少尉疯狂的摇动,嘴里喷出一口带着几片碎块的黑血,头一垂,就此死去。他的内脏,早已在炮弹爆炸形成的可怕冲击波中被震碎,稍微一动,最后一丝生机也断绝了。
这种外表看着没一点伤,但内腑却已震坏悄然无息死去士兵的尸体,在战壕里随处可见。那是因为,105榴弹炮爆炸的可怕威力,甚至不用四溅的弹片和冲击波杀人,仅是靠地面剧烈的震动,就已经足以致人死命。
在炮击中,将自己全身趴伏在地上,亦是招致死神来临的错误躲避方式。
“死了,又死了。”随着士兵的头低低的垂下,少尉的手猛地一僵,喃喃自语道。
狠狠地用脏脏的手背擦去眼里滚滚而下的泪水,少尉仿佛在给自己打气:“老子不信整个连都找不到活人了。”
可是,随着他抬起头,目光所及之处,战壕里不是趴伏着的士兵就是姿势极为怪异躺着的,几乎不用检查,少尉就知道,他们已经死了。
至于战壕之外,更是不用看,就算是有,那也是被炸飞出去的,在能将古老城墙都摧垮的气浪面前,没人能活着。
少尉眼里刚刚擦去强自忍下的泪水终于狠狠地再次滴落,他真的是找不到活人了。整整一个步兵连啊!这块长达800米的阵地上,可是有一个满编步兵连140多人那。
什么叫绝望?深入骨髓的绝望。
这就是。
当你需要战友,却发现自己只能孤身一人的时候。
“啊~~~”犹如孤狼,断臂少尉猛然跪倒在地,狠狠捶地,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长嚎。
被火光映红已显一抹白色的黎明天空,“噼里啪啦”默默燃烧着的木头,将少尉孤单绝望的身影衬托的无比悲壮。
当从800米外第二道防线阵地上第三军第12师第21旅一个步兵连在日军停止炮击增援赶到时,在这个整条防线最凸前阵地上看到的一幕是,一名仅剩单臂的少尉步兵排长,正用他那仅存的单臂,在一片碎石里拼命挖掘。
半边身子早被鲜血浸透,完好的右手亦是鲜血淋漓。
他挖掘的地方,是他步兵排的最大的防炮洞,足足可以躲进去两个步兵班,却在日军这次疯狂的炮击中被一颗炮弹在十五米处爆炸,足有一米多深可以放下两个八仙桌的炮弹坑证明了炮弹的威力。如此近距离,防炮洞虽然没有被炸毁,但却被震塌。
躲进去的两个步兵班全部埋了进去。
增援而来的步兵们拉开已经有些疯狂的少尉,拼命挖掘,可是,为时已晚,坍塌的石洞上方的砂石将所有缝隙都填满,没有人能挺过长达十几分钟的缺氧。
随着一具具灰扑扑的遗体被抬出,伸手试探鼻息和仔细听心跳的士兵们不断摇头,少尉的脸色也越来越灰败,灰败的让再心如铁石的人都不忍再看。
都是当兵的,谁都知道失去朝夕相处的战友是什么心情。尤其是,这个步兵连,竟然在这次恐怖的炮击中,仅只活了他一个的时候。
“把他抬下去治疗,告诉师部军医,必须给老子救活他。”赶至此间的一名少校营长脸上肌肉狠狠抽动几下,在防炮洞里尚未完全清理干净,还有几具遗体未有抬出的时候,就断然下令道。
“不,谁也不能动老子,这是老子的兄弟,老子要看着他们出来。”少尉突然疯狂的大叫,拼命扭动着被几名士兵准备强架走的身体,刚刚被强行粗粗包扎的断臂伤口再度沁出血,剧烈的疼痛让他黑漆漆的脸扭曲的有些可怕。
少校营长眼里闪过一丝隐隐泪光,手一挥,“算了,那就让他先等着吧!”
哪怕是见惯了生死,但手下的一个主力步兵连,仅一次炮击,就这样全灭,对于这个久经战阵的少校营长来说,打击也是够大的。其内心之痛,恐怕不比眼前的这个状若疯狂的少尉排长小上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