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5章 江南男儿,亦豪
这并不是俞献诚够残忍,拿着上百数十士兵性命的当筹码来激励士气,而是刘团座告诫过独立团高层军官们的一句话。
“军人,不是政治家,为了利益可以舍弃一切除了他自己以为任何东西,军人的存在,就是为了守卫,守卫自己的家守卫自己的信念,哪怕是为此付出自己的生命!”
战友袍泽,就是战场上除了枪以外战士最值得守卫的人,如果连自己要守卫的人都可以随意丢弃,那你还有什么不能丢弃的?
人,就是这样,当一次踏过底线后,这条底线就再不复存在。
就如同后世网络上流传的那句话一样:“良家,就是不出轨的女子,你能泡上的所谓良家,不过是你恰逢其会罢了。”
“不抛弃不放弃”,俞献诚正是想用这样一种理念,将上万松江守军捏合在一起同日寇死战,不抛弃战友不抛弃自己,同时,不放弃自己的阵地。
随着日军开始动用轰炸机和毒气弹,俞献诚知道,战斗,只会越来越残酷,光靠理想和信念,是守不住这座城的,也是守不住数十万还在前线浴血奋战同袍撤退的路的。
为了守护这条重要的生命线,别说牺牲数十人数百人,哪怕就是连同自己和上万官兵全部牺牲掉,俞献诚也在所不惜。
这一点,正在向松江疾驰的浪团座已经在电文中声明过,哪怕松江守军战至最后一人,也要将第六师团拖在松江。
为了祖国,没有人不可以被牺牲。
……
可是,军令终究下的还是太晚了。
当地下管道中的两名少校经过短暂的考虑决定领下这道军令上地面迎敌的时候,日军的毒气弹已经开始发射了。
毒气弹依旧被西林塔的塔身给弹开爆炸,不过这一次却不是震耳欲聋的爆炸声,而是爆出的淡绿色的烟雾在西林塔的上空和周围弥漫。
“鬼子用毒气了!小子你再往下走,给老子憋住气。”吸入一口毒气感觉肺部如同火烧一般的青皮狂吼一声,满脸惨然。
他知道,他完蛋了,他没有机会再射出最后的80发子弹了。不光是肺里如同火烧,疼得令他难以呼吸,沾染上毒气裸露着的手臂和胸膛上也开始出现大小不一观之可怕的水泡,用不了多久,他就会痛苦的死去。
死,他并不怕,从进入这片战场到现在,他已经最少干掉十五个鬼子,基本上已经兑现他对还未定亲妻子的诺言。
可是,还有个傻乎乎的小家伙呢!低着头看看已经被自己赶下最少两层塔身的小瓜皮的身影,青皮脸上闪过一丝决然,他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让这个小家伙活下去,活着告诉所有人,是松江保安团的兄弟炸毁了日本鬼子的坦克,还有,他青皮,不是松江三害。
或许,依旧是吧!被誉为“三吴诸塔无出其右者!”的江南第一佛塔的七层西林塔被他用手榴弹毁去了三层楼梯,佛祖如果有知,恐怕也不会饶恕他的吧!
“小子,侬听好了,从现在开始,用尿打湿衣服捂住口鼻,不要发出一点声音,日本鬼子什么时候走,侬什么时候下去,记住,活着,以后逢年过节记得给侬青皮哥烧点纸,还有侬嫂子,她爱吃什么我不知道,绿豆沙馅的麻糬应该是喜欢的吧!”青皮低垂着眼睑对着下方轻吼道。
“青皮哥,侬要作啥勒!我害怕!”小瓜皮带着几分哭音颤抖着回答道。
虽然不晓得青皮要做什么,但小小少年却知道,“杀敌无数,无所不能”的青皮好像是在像他告别。而且,是永别。
“小赤佬,侬想死吗?鬼子的毒气厉害的很,记住,趴在地上减少呼吸!”青皮怒斥一声,听见下方隐隐传来的啜泣声,心中生出不忍,轻声道:“阿拉已经吸入毒气,活不久了,你得好好活下去,长大了打鬼子,老子的驳壳枪留给你。”
“青皮哥,侬别死……”
不再听下方小瓜皮的请求,将最后的三枚手榴弹插在背后的裤腰带上,强忍着吸入毒气带来的巨大痛楚,青皮下到下面一层,从其中的一个能钻出人体的孔洞中钻出去,拼命挥手。
“哟西!支那人投降了。”120米外抬头看着西林塔的松田朝吾脸上表情微微一松,迅速举起自己胸前挂着的望远镜,嘴角弧起一丝微笑。“命令,掷弹筒暂停射击。”
一个活着的中国俘虏,自然远比一具无法说话的尸体要强的多。
“让他把所有的枪械都丢下来!”松田朝吾朝不远处的中国翻译招招手,示意他前去喊话。
随着苦着脸小心翼翼的走到七八十米位置扯着嗓子大喊的中国翻译的喊话,青皮很光棍的将捷克式轻机枪和两支步枪甚至包括已经快打空的子弹带全部丢下塔顶。
目睹这一切的松田朝吾心中终于大定,心中却是对毒气弹的威力更是惊惧,那得是多么大的痛苦,才能让那个意志犹如钢铁一般的敌人放弃抵抗啊!
是的,虽然青皮已经很光棍的投降了,但亲眼目睹过芥子毒气弹威力的日军大尉却一点儿也没看轻他,那根本不是人类所能抵抗的。
远在200米外,同样目睹这一切的两名特种兵却是差点儿没气炸了肺。
“龟儿子的,还以为他是个硬骨头,几百号弟兄还准备连自己命都不要来救他,竟然被毒气弹这么一炸就成了怂包蛋!看老子不毙了狗日的。”一名特种兵愤怒的将眼睛瞄上了准星。
“别忙着下结论!团座说过,有时候,眼见也不一定为实,事情的真相,或许就在你继续等待的下一刻发生。”眼睛一直瞄着瞄准镜的山鹰却是很冷静,微微摇头轻声道。
通过4倍瞄准镜,他几乎能看清那名光着膀子的保安团士兵脸上的表情,他很痛苦,身上一层大大小小的水泡证明着他正在经历难以想象的痛楚。深知日军毒气弹威力的山鹰知道,就算他投降了成了鬼子的俘虏,他恐怕也是活不了多久了。
按常理来说,一个因为对死亡惧怕而丧失了战士荣誉的人,这会儿还应该害怕,害怕自己的生命会失去。
可是,那名士兵唯独没有害怕,而且,当五六名戴着防毒面具和防护服的日军正在悄悄向这边接近的时候,他的眼里,仿佛还有种看不见的欣喜。
他在欣喜什么?日军接受了他的投降,他终于可以活命了吗?
这个疑问,同样在松田朝吾心中响起。他也从望远镜中看到了那名中国军人的表情,日军大尉的脸上,满布疑云。
如果,那名中国军人先前就无比软弱,这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欣喜就很正常,终于可以活着了,谁不开心?可是,一名能将自己决然的置身于绝境之中并射杀了超过十五名对手的战士,会如此软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