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绿野杀机(1)
枪是乱枪,四面八方的一起开了火。而在第一声枪响爆发之前,陈文德已经深深俯身,把怀中的茉喜压到了马背上。一只手挽着缰绳,一只手摸索着伸到背后,他在剧烈的马背颠簸中想要去摸挂在后腰上的一把驳壳枪——茉喜握枪的右手在慌乱中被她压到了怀里,一时间竟是抽不出来了!
与此同时,枪声响了!
然而未等他打开后腰上的手枪皮套,茉喜强行从胸膛与马背之间抽出了右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她还不清楚,她只知道林子里埋伏了人,不止一个人,专为了要杀陈文德和她。不假思索地横伸出了右臂,她想也不想,径直扣动了扳机。
茉喜听他语气不对,下意识地要回头看他,可就在这一瞬间,陈文德一抖缰绳,同时口中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吆喝。胯下战马是跟着他跑过无数沙场的,已经通了人性,此时顺着他的指挥掉了头,它不嘶不鸣,撒开蹄子直接就往林外奔去。
打一枪,转一下枪口,她用稀疏的火力打了个半圆,是否打中了人,她不知道,她只晓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纵算要死,也要在死前吓唬吓唬敌人。扳机连着扣了几次之后,她发现枪里没了子弹。
“茉喜啊……”他发出了气流一般的轻声,“别说话,我们走。”
正在此时,她的左手手指下意识地一攥,是陈文德将战马缰绳塞进了她的手中。陈文德一边左手握枪还击,一边腾出右手,从腰间取下了新弹夹。弹夹险伶伶夹在手指间,他伸长手臂,摸到茉喜右手的空枪。三下五除二地换了弹匣,他顺手一拉枪栓,为茉喜将子弹上了膛,“继续!”
微微地张开嘴,他咬住了茉喜的几根发丝,同时意识到自己此刻是单枪匹马。他的卫士全被他留在了林子外的辽阔草场上,而司令带着太太钻了林子,凭着卫士们的机灵与眼色,是绝对不会、也不敢擅自尾随的。
茉喜一直紧握着手枪,如今得了命令,当即继续扣动了扳机。身下的战马忽然嘶叫了一声,一条马腿也向下打了个弯。陈文德急了眼,双腿用力一夹马腹,同时喊道:“伙计,别趴窝!”
话未说完,他闭了嘴,同时下意识地一皱眉,后脊梁也竖起了一层寒毛。为什么说着说着忽然不说了?他讲不清楚,他只是冷不丁地有了感觉,感觉周遭的草木深处有内容。窸窸窣窣的响动此起彼伏,但,据他判断,绝对不是风声。
战马摇晃着向上一蹿,随即东倒西歪地继续冲向前方。茉喜将胸腹完全紧贴了战马,同时左手攥紧缰绳,身体随着战马的步伐起起落落——非得这么着才行,否则凭着战马这个疯了似的跑法,非把她和陈文德一起甩下来不可!
陈文德哭笑不得,“这不是一回事——”
正当此时,前方有了动静,是陈文德的卫队闻声赶了过来。战马冲破卫队的防线,癫狂一般向前直冲进了草场,失控一般地狂奔出几十米后,它踉跄着跪倒了。
茉喜一晃脑袋,“不用学,我小时候使过弹弓,打麻雀一打一个准。”
茉喜手摁马背直起了腰,呼哧呼哧地喘着往下看,这才发现战马周身全是血,拎着手枪回头再往后瞧,她惊叫一声,因为看到陈文德面色惨白,周身也全是血。
陈文德勒住了马,顺势低头嗅了嗅她的头发,“那我得先教你瞄准。”
“老陈!”她连滚带爬地扔了枪下了马,伸手要去搀扶陈文德,“你怎么样了?你受伤了?”
然后她定睛向前一望,“白吓我一跳,什么都没打着!”然后她又用肩膀向后撞了陈文德一下,“这回你别管我,让我自己打个鸟!”
陈文德推开她的手,然后自己喘息着下了马。留守在草场上的副官卫士们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又要调集队伍又要呼唤军医,而陈文德先是红着眼睛喘了几口粗气,随即歇斯底里地大吼道:“去!去抓刺客!跑了一个我杀你们十个!”
茉喜用肩膀灵活地向后一撞,正撞上陈文德的胸膛,“你才笨蛋,这玩意劲儿可大了!”
然后他瞪着眼睛,慢慢地转向了茉喜。
陈文德眼疾手快,一把握住了茉喜的小手,“笨蛋,别晃!”
他此刻的表情十分狰狞古怪,两只眼珠子像是快要被他生生瞪出眼眶,染了大片鲜血的白衬衫则是变成了红白相间。
茉喜紧张地闭了眼睛,一横心一咬牙,当真扣动了扳机。一声震耳的脆响骤然惊动了林中野物,手枪的后座力也让她猛地向后一歪身。
“小姑娘。”他轻声开了口,“胆子不小啊,枪法也不错啊。”
“使劲!”陈文德一边往草场边缘的林子里冲,一边托着茉喜的腕子大声喊:“扣扳机……不用瞄准,手指头往下一搂就成!”
茉喜一愣,“我打着人了?”
不出片刻的工夫,茉喜上了陈文德的高头大马。陈文德一手握着缰绳,顺势用胳膊护住了茉喜的腰身,另一只手攥了茉喜的手,茉喜的手中则是握了他的手枪,手枪沉甸甸的,幸亏茉喜有把子好力气,否则她的细胳膊简直快要被它坠得抬不起来。
陈文德冷笑一声,腿和肩膀都有些哆嗦。抖颤着转向面前众人,他这回的声音低沉了些许,“那片林子不算大,立刻调兵给我围住了它。刺客不出来,就放火烧山!”
陈文德听闻此言,当场一勒缰绳,“茉喜,我带你打去!”
然后他左膝一弯,身不由己地跪在了草地上。
茉喜逆风而行,满头短发一起飞了起来,露出了明净的额头和浓秀的眉毛,“不怕,这马可听话了!老陈,那边林子里有野兔子,你有枪,打一只我们回去吃!”
一个时辰之后,陈文德回了他在洪城县的家。
陈文德驱马追上了她,高声问道:“不怕?”
军医把他从头到脚地收拾了一番,顺带手还给他做了个小手术——一粒子弹射进了他的左小腿里,不把肉割开,子弹取不出来。
茉喜骑上了一匹小白马,起初还吓得大呼小叫,叫过几声之后就不叫了,及至陈文德再看她时,发现她已经能够扬鞭策马,自自由由地到处跑了。
除此之外,他的右肩膀和左胳膊也分别被流弹蹭了一下,没落下重伤,只蹭掉了他两块皮肉。可这两处皮肉伤没少流血,脱了衬衫一瞧,竟是个血肉模糊的光景。
洪城县外有一片大草场,放在茉喜眼中就堪称是茫茫草原了。这一片地方种庄稼不行,长野草却是郁郁葱葱地一长一大片,乃是牛羊们的乐土。及至陈文德的军马一来,牛羊们自动地退避三舍,马们便鸠占鹊巢,留在此地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