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人死了，总是要有归处，更何况卫家。
几个少夫人哭的哭，闹的闹，楚瑜让人看着他们，自己就开始筹办灵堂。
听闻上辈子卫家闹得太过急促，那几位甚至连灵堂都没有，就匆匆下葬，连墓碑，都是后来卫韫重新再启的。
她脱鞋躺到床上，在这无人处，将脸埋入锦被之中，总算是哭出声来。
如今她在这里，总不能让卫家像上辈子一样，英雄一世，却在最后连灵堂祭拜都无。
谢玖觉得自己想得无比冷静，她觉得自己是一个典型的、冷漠的、聪慧的世家女，然而等她走到房间里，坐在床榻上，不知道怎么的，她就突然想起她夫君的模样了。
上辈子她操办过自己母亲的白事，也操办过顾楚生母亲的白事，这件事上，她倒也算熟练。
既然要远离，自然不能再和谢家有太多的纠葛。卫韫回来时，皇帝自然会解开这守卫禁制，她得早些和卫家脱离了干系。
熟门熟路准备好了要采买的东西，商量好了灵堂的摆设和位置，这时候已经天黑了。
谢玖看着她远走，深吸了口气，还是选择转身离开。
她才想起蒋纯来，她想了想，决定再去看看蒋纯。
谢玖被这句话止住声，楚瑜说的没错，只是说，楚瑜的选择，把其他所有人的，都衬得格外不堪。
蒋纯下午就醒了，醒过来之后就打算自杀，只是楚瑜早就让人看着，及时被抢了剑，这才保下一条命来。
楚瑜皱起眉头：“谢玖，我以为你是聪明人。”
自杀未遂后，蒋纯便不再说话，也不进食，靠在窗边，一动不动，什么话都不说。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的独木桥，我不劝你，你何必拦我？”
楚瑜走进去的时候，就看见这样一个人，目光如死，呆呆看着外面的天空。
“你……”
旁边丫鬟见到楚瑜来，想禀报些什么，楚瑜摆了摆手，他们便识趣走了下去。楚瑜来到蒋纯身边，坐下之后，给她掖了掖被子。
“我没有一个人，”楚瑜打断她，声音沉稳淡然：“我还有卫家陪着。”
“天晚露寒，好好照顾自己，别着凉。”
楚瑜顿住步子，转过头去，谢玖声音笃定：“楚瑜，你还小，你不懂一个人过一辈子是多么可怕的事……”
蒋纯没有理会她，仿佛根本没她这个人似的。
她捏着拳头，猛地提声：“你留下来会后悔的！”
楚瑜靠在床的另一边，看着对面窗户外的月亮。
面对楚瑜这样淡然的态度，谢玖一瞬间觉得，自己站在自己，似乎难看极了，狼狈极了。
“我嫁过来那天，其实都没看见阿珺长什么模样。”
说完之后，她便转过身去，同下人吩咐着后面白事操办的要点，再没看谢玖一眼。
听到这话，蒋纯终于有了动作。
她坚定看向楚瑜，似乎还想说什么，楚瑜却点了点头，全然没有鄙夷和不耐，淡道：“可。”
她慢慢回过头来，看见楚瑜靠在床的另一边，神色里带着温柔，仿佛是回忆起了什么：“我就听见他结结巴巴喊我一声楚姑娘，我心里想，这人怎么老实成这样，都成亲了，还叫我楚姑娘。”
好久后，她艰难出声：“可我总得为未来打算，我才二十四岁。”
蒋纯垂下眼眸，明显是在听她说话。
谢玖愣了愣，等她反应过来时，便沉默了。
楚瑜也没看他，继续道：“成亲当天，他就出征，我想见见他到底长什么模样，于是我就追着过去，那天他答应我，一定会回来。”
这话出来，楚瑜便明白谢玖的选择了，她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却是问：“你对五公子没有感情的吗？”
“你……”蒋纯终于开口：“别太难过。”
她声音平静，谢玖是个聪明人，她立刻看出了楚瑜的意图，皱着眉道：“如今卫家显然是沾了大罪，你还打算留着？”
“我不难过。”
“五少夫人有何打算？”
楚瑜笑了笑：“他不会想看我难过，所以，我也不想令故人伤怀。”
楚瑜也没有管她，反而将目光看向谢玖。
蒋纯没有说话，她似乎明白了楚瑜的来意。
楚瑜一面思索着上辈子所有信息，一面有条不紊吩咐着。而姚珏似乎全然不信侍卫的话，吵嚷着要出去。
“我与你不一样。”
楚瑜不记得，上辈子卫府的少夫人们，除了一个殉情的蒋纯太过轰动，其他人似乎都没有太多的传闻，大多听闻都被卫韫代替兄长给了休书，放回家去再嫁了。
她声音微弱：“我从出生，到遇见二郎之前，从没高兴过。哪怕嫁给他，我也心怀忐忑，我怕他不喜欢我，更怕他欺辱我。”
只是上辈子……她生下来了吗？
“可他没有。”
王岚的孩子，得尽量生下来。
蒋纯声音沙哑：“成婚那天，我崴了脚，我想着，他必然会生气我出了丑，所以我硬撑着，一步一步往前走，我以为我要一个人，那么疼的走完所有路，结果他却发现了。”
她扭过头，继续吩咐下人，让他们将蒋纯和王岚放在一起，严加看管，让大夫好生照料着。
“他蹲下身来，”蒋纯笑起来，眼里全是怀念：“他背着我，走完了整条路。我们进了洞房，他亲自用药酒给我擦脚。从来没有一个人对我这样好过。”
如今还未定罪，便没有任何人敢闯入镇国侯府来。
她目光落在楚瑜身上：“视若珍宝，不过如此。”
她平静道：“无妨，让他们围去。”
楚瑜没说话，描述得越美好，面对现实的残忍，也就越疼得让人难以接受。
前线的消息应该已经到了宫里，皇帝做这件事也在她意料之内，不然她也不会让柳雪阳带着孩子早早离开。
“如果一辈子不曾拥有过，那我也认命了。”蒋纯颤抖着闭上眼睛：“可我曾经遇到过这样好的人，我又怎么一个人走得下去。”
她说着，急冲冲朝外走去，然而没走几步，外面就传来了喧哗之声，楚瑜皱眉抬头，就看见士兵匆忙入内，焦急道：“少夫人不好了，一群士兵拿着圣旨将府里包围了，说是七公子回来之前，谁都不能离开！”
“太疼了……”
楚瑜看向她们，正打算说什么，就听见姚珏仿佛是突然惊醒一般道：“我不信，我得回去，我要去找我娘，我……”
她眼泪落下来：“一个人走那条路，太疼了。”
王岚昏死过去后，房间里就留下了三少夫人的哭声，而谢玖和姚珏站在大厅里，全然还没反应过来的模样。
楚瑜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伸出手去，一把抱住了蒋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