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小七。”
卫韫转身，楚临阳叫住他。
卫韫顿住步子，楚临阳慢慢出声：“人长大的第一件事，就是学会忍得。”
楚临阳垂下眼眸，慢慢道：“放心。”
卫韫没有回头，楚临阳摩挲了茶杯边缘：“今日的话，再别对第二个人说。”
“还望楚世子遵守诺言，”卫韫每个字都说得极为艰难：“今日所有话，你当没有听过。”
“谢楚大哥提点。”
“好，我明白。”
卫韫声音沙哑，而后他大步走出去，消失在长廊。
卫韫咬牙出声，楚临阳没说话，卫韫慢慢闭上眼睛。
他走了老远，楚瑜才慢慢起身，坐到楚临阳对面。
“他要一辈子不做错呢？”
“不去追他？”
楚临阳的声音很平静：“你要杀赵玥，至少要等他做错事，不能是现在。”
“同哥哥下完这一局吧。”
“那至少不是现在。”
楚瑜提了棋子落下，楚临阳抬头看了她一眼，慢慢道：“他性子太燥，你看着点。”
“可这样的人，怎堪为君？这样的人，你就不怕你楚家是下一个卫家吗！”
“面对你燥而已。”楚瑜同他交错落子，神色平淡：“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他比我清楚太多。”
卫韫轻笑，眼里含了眼泪：“对，为了大楚，我卫家连同七万儿郎就该白送了性命。这位君主如今能给大楚带来安定，所以他做过什么，就不重要了，对不对？”
“我忘了一件事，”楚临阳落了一颗黑子，就将出整片围住，他开始提子，一面提了棋子往棋盒里送去，一面道：“你性子也燥。”
“还是为了大楚。”
楚瑜没说话，等她落子时，她又狠又快落到棋盘上，随后抬眼看向楚临阳，平静说了句：“承让。”
“姚勇在，我等上前，不过是白送了性命，没有雷霆手段，救不活大楚。我答应你对付姚勇，是为了大楚。如今我拒绝为你对付赵玥……”
而后她便开始提子，楚临阳盯着她的脸，见她从头到尾没露分毫情绪，不由得笑了，他往椅背上一靠，双手摊开：“长大了。”
“我看过卫家的下场，”楚临阳抬头看他，卫韫站在他身前，唇微微颤抖，楚临阳看着面前捏紧了拳头的少年，心里都跟着发颤。然而话他要说下去，他只能说下去。
楚瑜将棋子都放进棋盒，这才抬头看：“我同哥哥求一句准话。”
“从头到尾，我只有一个目标。”楚临阳冷静开口：“就是如何对百姓更好。”
楚临阳不言，似乎是知道楚瑜要说什么，楚瑜盯着他：“若有一日，我卫氏欲反，楚世子当如何？”
“那当初……”卫韫沙哑出声：“你答应同我一起对付姚勇，又算什么？”
楚临阳听到这话，抬眼看着楚瑜。
“我做不到为了一己之私置万民于水火，你就做得到吗？”
他的目光又冷又沉，仿佛看着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这话让卫韫愣住，楚临阳看着少年不可思议又茫然的脸，心中有些不忍：“小七，如果论私情，你是我友人的弟弟，你是我妹妹的小叔，无论如何我都会帮你。可是我若帮了你，百姓怎么办？”
她用了“卫氏”，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和身份，片刻后，楚临阳冷笑出声来：“卫家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他的家仇关你什么事？赵玥不是傻子，只要你们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只要你们还有用，他就会好好对你们。”
“我不知道他们怎么想，”楚临阳神色镇定：“我只知道，大楚如今不能再乱了。赵玥在，他给了我和宋世澜最好的军备支持，也给了百姓最大程度的安定。如今大楚胜利在望，你若要杀赵玥是什么结果？大楚又是内乱，给了北狄修生养息的时间后，你让大楚怎么办，让百姓怎么办？！”
“我们没用了呢？”
卫韫盯着楚临阳：“你们要的君主，就是这样无情无义手段很辣之人吗？”
楚瑜声音平淡：“能设下如此连环圈套，说他是心中磊落之人，你信吗？”
卫韫神色激动，楚瑜抬眼看向旁边守着的卫夏，卫夏立刻退下去，让人守住了周边。
楚临阳紧皱起眉头，楚瑜继续道：“能如此揣摩人心之人，往往也不信人心，那你觉得，若有一日，卫韫失去了作用，他会留下这样一个祸根吗？”
“可那也是对得起良心的白骨，对得起道义的血海尸山！”
“这又与你有什么干系？”
“一将功成万骨枯，”楚临阳平静出声：“哪个人的帝王之路，不是白骨累累？”
“他与卫韫，早是不死不休之局。”
卫韫再也克制不住，猛地抬头，提高了声音：“这样阴狠毒辣的人，也算得上好的君主吗？！”
“这与你又有什么关系？！”
“可他为了一己之害死了七万人！”
楚瑜没说话，她静静看着楚临阳。
楚临阳眼中带了悲悯之色：“小七，这样的君主，大楚盼太久了。”
她穿着和卫韫一样素白色的长衫，神色沉稳庄重，让楚临阳想起卫家华京那间百年老宅前黑底金字“卫府”二字，又想起卫家祠堂那一座座牌匾。
卫韫捏起拳头，觉得喉间全是血腥味。
卫家那份风骨，不知不觉，仿佛刻在了楚瑜的身上，她端坐在那里，便让人不敢再放肆喧哗。
“面对这样的君主，没有几个人会有反意。”
她静静看着楚临阳，一字一句开口：“我乃卫楚氏，如今卫家大夫人。若这与我没有关系，卫家之事，便与他人，再没了关系。”
“如今赵玥已经争得王谢两家鼎力支持，手里又有姚勇的军力。他做皇帝这四个月，大楚上下一心，他善用贤才，宽厚大度，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吗？”
楚临阳看着她，眼中似乎带了通透了然。
“我知晓。”
许久后，他问：“为什么？”
卫韫平静等着楚临阳的话，楚临阳喝了一口茶，让自己镇定下来后，他抬起眼来，慢慢道：“今日的话，你不可和第二个人提起。”
楚瑜刚要张口，就听他道：“楚瑜，若是为了百姓，赵玥如今能给百姓安定，天下谁坐不是坐，你该做的就是同我一样选择更好的人坐稳这个位置！”
卫韫将他所揣测出来的当年之事说了一遍，楚临阳听得眉头皱起，等到最后，他沉默着没说话，然而在抬手去握茶杯时，手却微微颤抖。
“若是为了你的责任，”楚临阳沉下声：“你帮卫家已经够多了，说什么卫家大夫人，你拿了放妻书，就早不是什么卫家大夫人了！”
楚临阳面露诧异，卫韫平静道：“而沈佑是当年白帝谷大楚的内奸，因为他一个消息，姚勇和太子坚持出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