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顺天府尹在堂内走来走去，焦急道：“这卫韫如今什么身份，我什么身份？他要告的人哪里是我惹得起的？人去这么久了，陛下也没给我信，师爷，你说我该怎么办？”

人越聚越多，而顺天府内，没有一个人敢去开门。

坐在一旁认真思索着的师爷听着这话，抬起头来，突然道：“大人，这事儿不对。”

鼓声不徐不疾，一下又一下，听着这鼓声，所有人都沉默下来。太阳打从山边一点一点升起，光一寸一寸洒落在城中。那光明于鼓声之中悄无声息而来，笼罩了这百姓，这皇城。

“哦？”

“镇国公府卫韫，”卫韫扬声开口：“前来顺天府，求一份公道！”

“您说，这皇城之中，如今还比卫侯爷有权势的还有几人？他若有冤屈，可直接找陛下申，如今来之找我们，这是做什么？”

百姓说话间，鼓槌猛地砸向鼓面，鼓声又沉又稳，响彻了顺天府府衙。

“对啊，”顺天府尹着急道：“他自己都管不了的事儿，我能管吗？”

“不是当年就已经澄清是前太子的过失了吗，还有何冤可申？”

“所以卫大人这不是冲着您来的，”师爷慢慢道：“他这是冲着百姓来的啊！”

“难道是为了当年白帝谷那个案子吗？”

顺天府尹愣了愣，师爷继续道：“大人您还记得当年卫大夫人跪宫门的事儿吗？他卫家在百姓中声望这样高，当年便是用着百姓逼了先帝出面，如今在这里，要逼的，自然也是今上那位。”

此刻卫韫走上前去，围观的百姓不免都露出了震惊的神色，窃窃私语道：“是什么案子要卫小侯爷来这里击鼓？”

顺天府尹有些不解：“他要逼陛下做什么？”

为了不让百姓随意敲鼓，一旦顺天府受理，敲鼓之人先要走过钉板，随后才开堂审案。因而很少有人会来这里报案。

师爷轻笑：“这，大概要等陛下的旨意来，才知道了。”

卫韫领着三个女人停在顺天府前，顺天府前立着一面大鼓，那大鼓本用来给百姓伸冤之用，只有本该管辖的案子超出了管辖能力，或者是有重大冤案，才能来敲这面鼓。

“那如今我该怎么办？”顺天府尹完全没了主意，师爷摇着扇子坐下来，笑道：“静观其变。”

顺天府与卫家不过一炷香的路程，到了顺天府门前时，天刚刚亮起来，周边却已经围满了人。今日有戏班在这不远处免费搭台唱戏，百姓都过来看热闹，如今早已有了许多人。

而与此同时，赵玥在宫中，听着下面顺天府的急报，沉默不言。

卫韫摇了摇头，加快了步子，走上前去。

他知道卫韫要有动作，但却没想过卫韫动作得这样快。果然不出他所料……卫韫是为着当年的事，要反了。

楚瑜不能明了他眼中那份感激，她轻轻一笑，只是问：“侯爷，怎的了？”

赵玥沉默了片刻，提起笔来，果断道：“宣旨下去，将卫家大夫人楚瑜赐婚于顾楚生。”

目光对视之间，卫韫喉头哽咽，他觉得自己无愧于众人，却唯独对自己身后这个人，付出得太少太少了。

赵玥迅速写完了第一道圣旨，盖下玉玺。

他撑着大楚，她撑着卫家。

随后赵玥沉下声，咬牙道：“立刻派兵，捉拿姚勇，压着随朕到顺天府去！”

除了打仗之外，剩下的事，都是楚瑜用着卫家的名字去做的。

说完之后，赵玥便匆匆往外赶去。张辉跟在赵玥身后，焦急道：“陛下，您走这么快做什么？”

卫韫听着百姓叫他名字，叫卫家的名字，他心念颤动，不由自主转头看了一眼楚瑜。

“如今卫韫就是要拿朕的小辫子，朕怎能让他如愿？”

百姓欢喜跟在卫韫身后，大胆的少年叫着卫韫名字道：“小侯爷！小侯爷收我你的侍卫吧！”

赵玥低吼了一声，随后几乎是跑着出去。

朝廷斗争百姓不懂，那上层的尔虞我诈他们不知，可是这看得见的恩情，却实实在在存在。

他太清楚卫韫要做什么。

在战乱时，卫韫守在前方；在百姓居无定所时，卫家开仓赈粮；在百姓四处流亡时，卫家将他们收到徐州，给了他们工作和居所。

如今卫韫要兵有兵要粮有粮，他要反唯一缺的就是一个理由。

大楚在卫家倒下后风雨飘摇，在卫家再次站起来后得以反击恢复荣光。

无理而反，是祸国乱民，哪怕手握精兵良将，能一时攻下华京，却也坐不长久。以卫韫的性格，他要动手，他要天下，怎么可能不给自己一条退路。

虽然不知道当年内宫斗争，但是大家却知道，守住天门关的是卫韫，在前线苦苦支撑时，以一人之力逼退北狄撤军回国急救的是卫韫,至此之后，一直在前线，多次领兵深入腹地，给大楚打出了绝对优势，领着一路收复失地的，也是卫韫。

随意弑君是祸国乱民，然而杀昏君那叫替天行道。

当年卫家满门仅剩卫韫后，战线一路缩到天门关,差点攻入华京,如今华京的百姓仍旧记得,天门关烽火滚滚，百姓争相往外逃去，是这位少年郎一身轻骑自宫门外而出，直出华京城门,领着精兵杀上天门关,激战之后，天门关得以守住。

他不能给卫韫这个理由。

知晓了卫韫的名字，人流越来越多。

如今卫韫必然是要拿白帝谷之事做文章，然后让百姓觉得他苦逼卫家。可若抢在先机推姚勇出去抵罪，自己咬死不认白帝谷一事，再跪下作戏给卫韫道歉，求他不要让天下动乱。

卫韫领着家中人从容往前而去，对身边声音似乎不闻不问。

一番下来，卫韫也是无法。

那人叫出来，人群哗动，一时议论纷纷。

毕竟他如今是皇帝，是一个做了多年明君的皇帝。

有人惊叫出声来：“是当年带五千轻骑直取北狄王庭的卫小侯爷！”

想到这里，赵玥心里放松了许多。

“是卫侯爷！”

然而他刚一出宫，卫韫的人便朝顺天府的方向直接过去，在人群之中，一声奇怪的杜鹃声叫了出来，卫韫看了那方向一眼，便知是赵玥出宫了。

“对对对，”有人应和：“如今她已经是卫家大夫人了。那她身前的是谁？”

卫韫敲鼓之声猛地大了起来，他似乎是没了耐心，扬着声音道：“大人！顺天府为何不开门？是这顺天府这鼓声已哑，是这天下清明已失，还是这世上已经再没了公道？”

“我知道那夫人,那不是当年跪在宫门口那个卫家少夫人吗！”

“大人！”

“这是哪家的夫人和公子？”

卫韫敲着鼓，含着眼泪，嘶哑出声：“白帝谷七万男儿你就要看他们这样含冤而去，看杀他们的凶手逍遥法外，看害大楚风雨飘摇的罪魁祸首如今高坐于金座之上，受万人朝拜，看这世上好人含恨九泉，恶人荣华加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