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一（第4/7页）

探子汇报着从华京来的消息，卫韫顿了顿笔，抬眼道：“大夫人具体是怎么个情况？”

“你们是不是想把我们锁死在里面？你们是不是不管我们了？！”

“顾大人已经接回了的大夫人，但同时被赵玥软禁，大夫人正在顾大人府中休养，顾大人说，大夫人现在体质偏弱，需要静养一段时间，不易妄动，让王爷稍安勿躁，等他们彻底控制住华京后再做打算。”

“你们想让我们死！想让我们死！”

白岭一片安宁时，卫韫已经在昆州整顿好了兵马，就等着顾楚生和长公主发讯出来，他立刻直取华京。

大家嘶吼着，也就是这瞬间，宋世澜大吼出声来：“诸位！”

外面传来人打马远走的声音，蒋纯慢慢睁开了眼睛。

所有人看过去，宋世澜跳到一旁击鼓的台子上，看着众人道：“诸位，在下宋世澜。”

睡着的人眼珠动了动，没有说话，宋世澜低笑一声，起身出了马车。

“宋王爷？”

我喜欢你，愿意宠你，愿意爱你。

“宋王爷也在这里！”

说着，他抬手将她头发挽到耳后，声音温柔：“卫束待你好，我会待你更好。他待你好，是性格使然，其实我性格不好，可是，”他低下头，附在她耳边，轻声开口：“我喜欢你。”

“宋王爷，您来了？您要为我们主持公道！”

“在家有时间多出去玩，别操心太多。你现在还年轻，别把自己活得像个死气沉沉的老太太。”

“诸位，”宋世澜平静道：“不瞒大家，此次病症，实为瘟疫，瘟疫来势凶猛，白州琼州都在想尽办法诊治，我们从来不会放弃百姓，锁城也只是为了不感染更多人，然而锁城之后，朝廷一定不会放弃大家，食物、药材、大夫，都会正常入城。”

侍卫早已将东西都收拾好，就等着他，他将蒋纯送上马车，替她盖上被子，看着这人睡着的侧颜，他温和了声道：“我这就去了，你记得给我写信。”

“说得好听，”有百姓大喊起来：“等你们出城了，城门一关，还有我们什么事？！说什么不感染更多人，达官贵人患病不也一样出去？就只有我们这些贫贱百姓受灾！”

他低笑了一声，走出山林，就看见侍卫们等在马边，正要开口，就被他用眼神止住。

这话一出，所有人群情激愤，宋世澜静静听着，片刻后，他撩起袖子。

“口是心非。”

手上溃烂的伤口出现在众人面前，他神色平静：“我不走。”

她昏昏沉沉睡过去，宋世澜走到山下，慢下脚步，他听着身后人均匀的呼吸，忍不住笑起来。

大家愣了愣，宋世澜声音平稳：“我已染瘟疫，会留在这里陪着大家，我只要还能站起来，就会尽我所能，照顾需要照顾的人。我在这里，以我为保，我宋家绝不会放弃一个不该放弃的百姓。”

她闭着眼睛，听宋世澜在旁边说话，他的话特别多，有些听着还有点孩子气，她静静靠着他，突然就觉得，似乎也没那么难过了。

“我同诸位一样，我也想活下去，我也有爱的人，我想娶她，我已经下聘，也为她准备好嫁衣，就等她允许。”宋世澜笑起来，众人呆呆看着他，所有人都能从他眼中读出那一份温柔：“我会活着出去，大家也都会活着。我恳请大家，大家排好队，让你的亲人、朋友，所有该离开的人离开，剩下的人，同我一起在太平城里，我们会等到大夫，草药，等我们活下来出城的时候，大家同我一起，去白岭求亲。”

蒋纯没说话，她靠着这个人的背，突然感觉自己仿佛是回到了十五岁那年。

“我不觉得留下就是死了，你们也不该这样觉得。”

说着，宋世澜主动将人突然一抓，就靠到了自己背上，随后背起来灵巧跳上山去，高兴道：“比坐轿子舒服吧？”

没有人说话，宋世澜站在高处，同他的副官道：“李源。”

蒋纯沉默着，宋世澜笑起来：“你这个人，怎么一会儿一会儿，别别扭扭的，我刚认识你的时候，可比这么爽快利落多了。”

李源没动，宋世澜提了声音：“李源！”

蒋纯没说话，宋世澜发现她轻轻提着一只脚，愣了片刻后，便蹲下身道：“我背你下去吧。”

“末将在！”

说着，她想要回边上去，然而酒劲似乎没有全部散去，脚下一滑，就往后倒去，宋世澜一把拦住她，扶起她道：“没事吧？”

李源红着眼高吼出声，宋世澜声音温和：“你上前来。”

她突然失去了兴致，慢慢起身道：“你也到了该走的时候了，回去吧。”

李源颤抖着身子，走到宋世澜身前，宋世澜撩起他的袖子，他的手臂干净，没有半点伤痕，宋世澜抬眼看向他的眼睛，他含着眼泪，盯着宋世澜。宋世澜笑了笑：“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

宋世澜静静听着，听她陆陆续续说着卫束的好。那人的好似乎说也说不完，一直到天亮了，她慢慢有些清醒了，她声音才小下去。她突然想起来，卫束再好，也已经没了。仿佛晨间露珠，在太阳升起的时候，也要蒸发得了无痕迹。

“走吧。”

蒋纯笑起来：“从来没人对我这么好过，他是第一个。”

宋世澜放开他，平静道：“出去呆着，将信传出去，观察一个月后再去见四公子，别到处乱跑。”

“可我第一次见他时候，就是成亲那天，我太害怕太紧张了，不小心崴了脚。我想肯定要不好了，结果他把我背起来，一路背了进去。”

有了宋世澜和李源带头，人群终于自发组织起来，以户为单位，按着户籍名字，一个一个往外出去。

“我是庶女，以前谁都没对我好过。嫁过去的时候，别人都说，卫束是当兵的大老粗，肯定会打我……”

许多已经确诊的人都没有上前，偶有浑水摸鱼的，也被推下。

蒋纯愣了愣，她思绪有些散漫，若是以往她不会轻易说到卫束，然而此刻她觉得自己却似乎是有了莫大勇气，回忆那个人的好。

如此过了一天，终于没有人排队。

“蒋纯，”宋世澜有些好奇：“你为什么喜欢卫束？”

太平城城门缓缓关上，宋世澜看着城门外的夕阳，他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就觉得那一轮太阳特别红，像血色一样，落在人心头，平添滋生出继续绝望。

蒋纯没有说话，她垂下眉眼，低低道：“哦。”

他轻轻咳嗽，同留下来的侍卫一起回了府衙里。

他每一步都是险路，都是尸骨之路。人言于他，又算得上什么？

府衙里还有一封未寄出去的信件，他看了一眼，忍不住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