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天怒恨欲狂(第2/2页)

今日文华殿前,常朝后既是辩经,又是御书房首席的第二道关。

皇帝不亲临现场听辩,这让人浮想联翩。

是不想看到王守仁被围攻驳倒,还是要表明这只是御书房首席的第二道关呢?

经筵如常,心学理学大辩的场合他却不来。

常朝后,朝臣们兴致勃勃地往文华殿前走去。

王琼回头看了看已经起驾回乾清宫的仪仗,放慢脚步和王守仁一起走:“今日不可留手了!”

“那是自然。”

王守仁也像是孤身作战。

翰林院学士们和受举荐之人,真正偏向心学或者纯粹是心学门人的,只有数人而已。

但理学那边,除了此前就在朝为官的,还有受到举荐、以“离奇速度”抵京的一些在野宿儒。

其中不乏王守仁曾经请教过学问的人。

文华殿外,晨光刚起,天还未热。

蒲团遍地。

“奉陛下口谕:心学理学之争,京内京外既已传遍,自不必讳言。今日之辩,各抒己见。学问优劣不论,才思敏捷者,参与国策会议大臣不可因学问偏见不取为备选。”

“臣遵旨!”

缺少了皇帝这个重要观众的辩经,只怕会争得更为激烈、彻底。

“轰!”

“轰!”

“轰!”

屯门岛外的海上,弗朗机人停泊在这里的三艘巨舰果然早已埋伏在这边。但现在让广东海防道船只们勉力周旋的,却只是两艘被称作蜈蚣船的战舰。

拥有尖船底、长达十丈的这种船宽达三丈的船舱两侧各伸出四十多支浆,就这样在海上滑动着敏捷无比。

而船上两侧架着的一共三十余门炮,不断轰击着海防道的战船。

远处,还有一艘更巨大的战舰游曳在外围,那上面的巨炮,射程更远。

“靠过去,直取红毛鬼座驾!打旗语,让袁耀他们缠住这两条蜈蚣船!”

汪鋐目眦欲裂地看着一艘民船被蜈蚣船的炮弹炸破了船舷,两个乡勇被砸飞掉入海中。

文华殿前,杨慎侃侃而谈:“圣人气禀极清,澄心自明,自不必格物穷理。凡夫俗子气禀昏浊,其心私欲翻涌,此亦理乎?”

王守仁认真地问他:“杨兄欲做那御书房首席否?”

“……我岂是为此?”

“此为御书房首席之选辩,杨兄不为此,何不退避?”

“辩题如此,王兄这是诡辩!”围攻的来了。

“今日之辩乃为明各人才思敏捷否,兄台若能诡辩,不妨驳之。”

“王兄如此行径,心学徒惹人笑耳!”

“我若胜兄,便是心学于我之助;我若为御书房首席辅明君致盛世,此亦心学于国之助,笑我者止增笑耳。”

文华殿前是宽袍大袖的儒生们竭力争辩,尽管目露凶光却又装得彬彬有礼。

屯门岛外的海面上,汪鋐头发散乱,脸上焦黑,他只抽着刀向前:“冲过去!冲过去!接舷!”

“轰!”

又一发炮弹擦着他座船的撞角砸入旁边的海面,溅起的水花在朝阳下炸开洒过来,汪鋐擦了一下脸,却觉得眼前好像红了一些。

“臬台,又来了两艘蜈蚣船和一艘巨舰、一艘货船。”

座船顶端传下急切的喊声。

汪鋐扭头往侧翼看去,南洋方向果然正有两艘蜈蚣船张着帆还拼命划来。

“大人!士气已泄,伤亡惨重啊!鸣金收兵吧!”

汪鋐提着刀,只见连座船上拿着手铳准备接舷登舰的“精兵”也一个个面露恐惧地畏畏缩缩。

甲板上,还有被炮弹刮去头颅的残躯。

他擦脸时糊在眼睑的血色视线里,五十余艘战船已经只剩下三十来艘还勉强一战。

那些民船、商船已经损毁大半,其上乡勇……

汪鋐绝望地再看了看弗朗机人增援的四艘船,眼泪涌出怒声吼道:“鸣金收兵,座船周旋殿后!”

“大人,您不能战死在这啊!”

“不拖住这条蜈蚣船,都跑不了!”汪鋐嘶声道,“转舵,挡在它的航路上!”

弗朗机人的巨舰航速倒并不快,汪鋐的座船一直追逐着它,实际上还牵制了一艘为之护航的蜈蚣船。

而另一艘在那么多艘大明水师的围攻下,也只是受损严重,却竭力划回了屯门岛港中。

不能追过去,岸上还有巨炮。

本直冲弗朗机人旗舰的座船忽然转舵,逼近了赶来的一条蜈蚣船。

“开炮!开炮!”

五十余敌四,难道一艘都不能击沉吗?

汪鋐内心冰凉,只觉得越升越高的太阳仿佛冬夜前的夕阳。

而此时,文化殿外的气氛更热烈了,决赛圈选手已经变成了王守仁、严嵩和杨慎等寥寥几人,几个宿儒反倒面色灰败。

杨廷和看了看在一旁奋笔疾书记录的刘龙、张孚敬和黄锦,抬头遥遥望了一下乾清宫的方向。

中圆殿里,朱厚熜背对着他穿不透重重宫阙的目光。

面前,是那幅大明舆图。

朱厚熜低着头,看着下方那条珠江的入海口。

他的目光既冰冷,又沉痛。

骆安那边的密报呈过来了,广东的情况,比想象的还要离谱。

驱离外寇,是要打仗的!

朱厚熜把圣旨下到了两广三堂,现在看来只怕不能引起那些镇守一方的大员的重视。

他们会怎么安排这场仗?

因为骆安奏报的那些内情,他们能不能狮子搏兔般打赢?

知道今日中圆殿无事,替高忠来送目前辩经笔录的朱清萍只见皇帝紧紧握着双拳胸膛起伏。

“陛下?”她小声问了句。

“去传朕口谕:辩够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