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什么档次做天子同党?(第2/3页)

父子间的谈话就坦率多了。

“……儿子虽是武官,又在企业里任职,莫非也得自缚手脚?”严世蕃直白地说道,“有些孝敬儿子可是都收了,有些门路也会帮别人寻,在那日本欺行霸市更是儿子分内事啊!”

严嵩也有点纠结。

要是较真的话,当年他去浙江,还“奉旨受贿”呢。

他想得深一些,对皇帝其实也很了解。

但想来想去,他也不明白皇帝把话说得那么满是为什么。

标准定下来之后,做不到就真的不让再做官了吗?

但这做官的标准和许多人做官的目的,大概本身就是冲突的。

闭上眼睛想了很久很久,严嵩才睁开了眼睛说道:“陛下是有大抱负、大心胸、大智慧的明君。这大同党,立意极其高远。百官奏对,仍以训诫为主。既是训诫,那就不是惩处。说一千道一万,只有一句话:此乃陛下之同党,自然便是听陛下的!”

“……爹,儿子不懂。”

“人无完人,陛下岂会不予人改过的机会?但是要求不能低,方向不要错!且放心,天下官员何止千万,当真能统计出极为明确的标准吗?最终,仍旧是概述要旨以为纲纪。依为父来看,如何修身齐家不是目的,如何治国才是目的!”

严嵩觉得自己想清楚了要旨:“以天下大同为名,就已经申明了目的。官员可以犯错,但不能坏事、拖后腿。有碍天下大同这一目的实现的,就万不能逾越!多为民,少害民,便能大面上让天下所有官员一己一家之私总体上有个限度。”

像严嵩这样看透了一些本质的,还有远在河套的唐顺之。

圣谕发到了这里,他这才知道朝廷里又有了这样新的动向。

“天下大同……”

唐顺之想起少年读书时的感觉。

多少读书人,年轻时会为之热血沸腾?那是指引许多人的光。

而半生浮沉后,才知光中有尘,甚至于是尘霾深重。

有人选择和光同尘,有人选择以身烛照,有人选择退隐山林。

几千年来,谁能荡涤之?

唐顺之不知道皇帝能不能做到,但是能呼风唤雨的真龙天子,现在端坐宝座之上,等待群臣表明心迹。

“至少要这样想吗?”唐顺之站在仍在修建的归化城内的总督河套部院大殿二楼的门口,望着城外近处的新耕田及远处的草原。

唐顺之年少得志,地位尊崇。到了他这种地步,选择太多了。

若要逞私欲,福荫子孙数代不在话下。

若想得悠闲,此生功业已经不小,再立德立言也不在话下。

他犹如此,陛下呢?

可陛下仍旧没止步。在大明已经能把北虏赶跑、收复失地、周藩恭顺、国力日盛之际,皇帝竟对天下提起了大同二字。

盛夏的草原上有风云激荡,这时节雨常常会有。

唐顺之缓缓踱步回殿内。

“要这样想啊……”

不是为了前人未有之功业。

大丈夫到了这尘世一遭,要贪何必贪那小的?

贪个快意一生,贪个俯仰无愧,贪个能人所不能,岂不快哉?

唐顺之从中再度确认了皇帝的气魄,他坐下之后,通过殿门再看了看外面。

殿门很小,外面很广阔。

什么功高震主?

说是北虏不除就不还都,那只因为历朝历代,多是庸君阴臣,他们的胸中只有一方小天地里的权柄、利益。

唐顺之回忆起自己高中状元上殿见驾时皇帝年轻的笑脸和期待的眼神。

他提起了笔,很轻松地开始往下写。

靖国武略科的魁首,本就是文状元。

何必把自己拘束在边陲呢?

他想回到北京,回到中枢,回到皇帝身边了。

在天下大同这等伟业面前,若不能和这等格局恢弘的雄君一道激荡风云再造山河,只怕临终前会抱憾不已。

该怎么修身齐家治国?

老祖宗不是早就讲过吗?

谜底就在谜题里:公心。

皇帝此举,无非絜矩之道罢了。

上老老而民兴孝,上长长而民兴悌,上恤孤而民不倍。

季康问政于孔子,子曰:政者,正也。子帅以正,孰敢不正?

担心皇帝罢官杀官?子为政,焉用杀?子欲善而民善矣。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

你带头走正路,不走正路的就越来越少、越来越不敢。

靠杀靠罢?在位者的品德好比风,在下之人的品德好比草。吹什么样的风,草就怎么倒。

现在,陛下无非是再讲公心,再提正道。

盈朝的,本该就是真的众正。

可以有私心,但不可以忘了公心,忘了持正。

圣谕到了淮安,唐枢在看到的那一刻,心里涌起一些酸涩。

他知道自己不用担心刘天和了,也不需要去指望英国公帮什么忙。

天下大同不就是要以公心得民心吗?

还有什么事情比治好了黄淮水患更能得民心?

能把水治好的,就是圣人。

能始终支持臣子把水治好的,就是圣君。

那是陛下从嘉靖三年南巡时就惦记的事,为此他甚至去祭告了祖陵,只怕当时甚至有干脆迁了祖陵淹掉那里的打算,让黄淮水患的治理少一个掣肘。

从刘天和到唐枢,黄淮水患已经在皇帝的心头装了将近二十年,会在最后关头被舍弃吗?

远离京城多年的唐枢为自己对于皇帝态度的担忧感到惭愧。他不在京城,太多事心里没底。

但现在,他终于勇敢地在奏对里掺入自己的私货:他要钱!要人!

今年太关键了,今夏的雨水也很多。

虽然离入秋不算远了,但还会有洪峰,甚至会有黄龙。

黄淮万不能出乱子。

因此,他本人的奏疏上去得很快。

总理河道衙门递到京城的奏疏,不用很久,何况唐枢还专门用了急递件?

不到十天,皇帝的答复回来了。

银子不用担心,圣旨已发至淮扬省,今夏,淮扬官兵守堤护堤。若遇险情,当青壮劳力用。

唐枢热泪盈眶,面北跪拜圣旨。

仔细想想,他本就是淮安人,能在淮安做总河,难道皇帝还不够信他吗?

时间就这么到了八月,中秋将近。

但有些人家团圆不了了。

一边是桂萼秉承“办的一批要严惩”的态度树立典型带来的恐怖,一边是万寿圣节以前必须送抵京城的明文奏对。

蒲津桥管理处的官员因为履职不严,违反规定让太多车马通过蒲津桥,罢官免职。他私下里收了多少“过路好处费”?都查抄了。

而张家从西宁卖出去的铁器,那真是熔炼一下重新再锻造好便都是好兵器。包铁皮的铁舟?反正是“合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