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6章、四面皆敌(第2/3页)

黄佐不由得看了看严嵩:这老家伙……你莫非是觉得总辅大位近在眼前了?

朱厚熜把目光从杨慎脸上收了回来,坐在御座上一言不发。

哪怕深受他“新思想”的影响,这些平日里最熟悉他的重臣也不是能够尽然理解他诸多决断的必要性,至少是不理解有些决断的必要性。

儿子就坐在旁边不远处,朱厚熜不能寄希望于他和他的儿子、孙子将来能够一以贯之去做成一些事情。

比如说东瀛。

这一次,虽然倭贼做出了屠灭琉球的事,但至今他们对中国,还没有表露出觊觎的心和实力。

那是他们之前很弱、很远。

哪怕以“天皇”自居,真正的天朝这边,官绅们也无非调侃一句沐猴而冠罢了。

可是不可一世的蒙元东征折戟,实际上已经滋长了他们的骄傲,让他们以为大陆强族实际上也不过如此。

说是夜郎自大的,说什么都好。但他们从这“战国”时代之中淘汰出一些“豪杰”之后,是真的有了先夺朝鲜、再图中华的野心,而且付诸实践了。

尽管面对已经疲态尽显的大明仍没有讨到好处,但种子埋下了,此后就长存于那些世家门阀的心里。

这些,其实不能成为朱厚熜彻底让杨慎他们“信服”的证据,毕竟尚未发生。

哪怕朱厚熜曾用来作为例子的西洋“强国”,不也败在了大明手上吗?

朱厚熜一直一言不发,严嵩那句话说完之后,乾清宫里就更显压抑。

“诸位。”

这个时候,崔元开了口。

他的资历太老了,他是从陛下御极时就一直活跃于皇帝身边的人。

如今他仍旧还在。

崔元迎着众人的目光,自己却看向了皇帝。

“陛下御极二十余载,勤勉于国事、一心之为民,古往今来几朝君皇可堪比拟?二十余年来,学问、国策、用人,又有多少出了大差错?”

这是他说话的学问,开口就是提醒众人回想皇帝的英明。

而崔元最后又看向了其他同僚:“君臣同议国事许多年了,难道诸位还不明白?有些事,吾等看的是五年、十年、最多一代人,陛下看的却是百年、千秋万代。陛下曾有言,若有骂名担也就担了,只盼无愧于祖宗基业、无愧于子孙后代。陛下也非穷兵黩武之君,昔年北征之后也有十年休养生息。如今局势未明,何必先着急起来呢?”

杨慎长长叹了一口气,弯下了腰:“臣实在担心狼烟四起。由奢入俭难,若从此年年征战,恐怕终将是内忧外患之局。”

朱厚熜终于再次开了口:“你当年若是也如此瞻前顾后,就不会挽起裤脚到乡下去了!”

杨慎当时的莽撞之举被朱厚熜重新提起,倒像是玩笑话。

杨慎苦笑一声,不予回复。

朱厚熜先看了看崔元,又看了看严嵩,随后说道:“朕向来本就是做最坏打算,所以就按诸藩皆反来考虑了。”

一句话,又让杨慎心动了一次,嘴角不禁抖了抖。

“就算接下来诸藩都不安分了,东征也不要停!”朱厚熜站了起来,“俺答算什么?迟早能歌善舞。在朕想为中华子孙后代奠定的新基业里,多煤多铁的草原只是其中要得到的地利之一罢了。”

他一站,太子、和王与众臣也都站了起来。

“若是当真诸藩皆乱,那就把已经打好基础的《明报》和乡贤都用好,对百姓说些实在的!”

“朕重实践学,讲实利!”

“东瀛倭贼丧心病狂,东瀛权贵女便为大明百姓妻!”

“朝鲜琉球有了大明文教和善政,百姓也都过得比过去好。”

“倾慕中华文教、于大明善政下安居乐业之各国、各族百姓,便都是一家、兄弟!”

“善政不改,各族百姓皆称颂仰盼。因权威之私而横征暴敛袭扰大明者,才是民贼!”

“诸藩权贵若因权位之私便不惜袭扰大明、阻我中华大同大业,大明百姓答不答应?外藩百姓愿不愿意?”

“古时楚地、江南、岭南皆为穷山恶水,如今又如何?今时贫苦之漠北、西域、东北、滇藏,将来又如何?”

“论武,他们打不过!论治国安民文教外交,他们也比不过!故而,不足为惧!”

“扰我边境,断我边贸?朕倒是只怕边将贪功,坏了大略。朕也不怕民商不满,朕予了他们往上走的机会,难道以为不把国之利益放在一家私利之上就能跻身上流?”

“让《明报》对百姓讲,让乡贤对民商讲!”

朱厚熜环视众人,斩钉截铁:“这一仗打完,寰宇之内再无我中国之敌!四海之利,中国皆享之!”

太子朱载墌、皇长子越王朱载垺与皇四子和王朱载墀看着父亲的侧脸,年轻的目光中满是敬仰。

这可是东征正酣、四面将敌,但他们的父亲睥睨当世。

朱载垺是等孩子长大了一些才启程回京让父亲看看的,本来以为这是个团圆的春节。

但现在他知道,不仅老四,自己这个老大的越王封国,大概也终于更加清晰了起来:父皇的心志比谁都坚定!

严嵩第一个当殿拜倒,也不知是不是找补他刚才有些“心切”的过错。

朱厚熜摆了摆手:“先把你们喊来,不是因为心急,倒是知道你们会因此心思不稳。伴朕一朝,这只怕是最后也是最大的难关了。君臣同心,仍按议好的方略走。他们图谋他们的,我们打我们的。实话实说,朕倒是心中一喜,只是担忧没有更多人跳出来,给朕一个将计就计、以退为进的机会。”

严嵩心中一动:“陛下的意思是……”

朱厚熜终于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笑容,眼神甚至有点坏:“不急,再等等,看看俺答用这几年谋了个什么局。”

嘉靖十九年有那万寿大典,大明送出了一套新标准的计量器皿,同时安排了访查民生、来年公订公约的事情,宣告了大明想要重新厘清宗藩关系的用意。

而后这几年,俺答从西域帮助满速儿重建了察合台、回到了漠北。

前年,朝鲜生变;去年初,明军入朝;今年,大明远征东瀛。

这些事,诸藩有足够多的时间去互相交换意见,去商议对策。

大明天子稳坐皇位二十余年,如今锋芒毕露。朱家宗室分封诸藩,已经有了两例,其他人该怎么做?

北境,河套、宣宁边区应对着新时代俺答寇边的压力。

状况似乎回到了二十多年前,好消息是战线在更靠北的地方,没有殃及过去的九边百姓。

坏消息是,这里没有长城边墙,去西域征战了许多年的鞑子骑兵似乎又更精锐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