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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继明浅浅地呷了一口酒,斜睨着牟宝权,饶有深意地说道:“牟县长,我们感谢你的盛情招待,但‘一日暖心,不如百日暖身’,我们最希望的是你将来一定要和天成同志亲密合作,全力支持他在忠县组建党部、团部的工作!”
“那是当然,那是当然!”牟宝权一边敬着酒,一边满口答应着,圆圆胖胖的脸庞笑得像弥勒佛似的。
冯承泰也跟着点明道:“牟县长你有所不知,平日里我们中央组织部送本部同志赴地方上任,就是到省级政府,也只派一名副处长宣布任命。而今天,为了天成同志顺利在忠县上任,陈果夫老部长、张厉生部长派我和黄处长两名正处长同时下来助阵。其中的关切之情,想必牟县长已是感同身受了吧。”
牟宝权心里暗暗一凛,这冯、黄二人处处拿话压我,只怕真是把黎天成派来架空我这川派县长了。但他脸上却不露丝毫声色,只笑眯眯地答道:“冯处长训示得是。牟某日后一定和天成同志亲密合作、竭诚相待!”
黎天成瞧着牟宝权那深不见底的笑意,一时不知他这其中有几分真几分假,于是举杯敬了过来:“牟县长果然是高风亮节,胸怀大局。天成今后定会让县党部和县政府合作,共度时艰!”
牟宝权接了他的这一杯酒,一口便喝了个干干净净。
“既然牟县长如此识大体、重大局,那你这衣襟处怎么还挂着刘湘主席当年颁发的‘人格救国’的胸章呢?”黄继明的目光紧盯在牟宝权的胸前不放,“应该换成我党的‘青天白日’胸章了。牟县长,你说是不是?”
牟宝权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是是是。卑职下去后一定照办。”
冯承泰却把自己衣襟上的“青天白日”胸章摘了下来,伸手递给了牟宝权:“哎呀!还下去办什么?我的这个胸章就送给你了!你现在就戴上瞧一瞧。”
牟宝权无奈下,只得接在手里,戴在了自己的胸前。
为了消除席间略显尴尬的气氛,黎天成带头鼓起了掌。
掌声停息后,冯承泰看了一圈席上之人,有县政府民政科科长叶兴发、财政科科长程晓智、建设科科长罗自高、教育科科长彭开泽等人和县警察局局长冉庆标、县保安队队长吴井然,对黎天成郑重言道:“依我看,天成同志,你在忠县发展的第一批党员,就从这在座的诸君做起吧!他们是县政府的骨干,自然也应当是县党部的精英。咱们党歌里都是这么唱的嘛—‘咨尔多士,为民先锋’。”
“是是是。”黎天成连声答应着,“明天我就让雷杰到各科科长处上门登记入党。”
就在这时,一个尖尖细细的声音喊道:“列位领导,我已经是一名党龄两年的国民党党员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獐头鼠目、缩肩似猴的中年官员站起身来,亮出了自己的国民党党员证。
“这位是我县涂井官办盐厂厂长田广培。”牟宝权向冯承泰、黄继明、黎天成等介绍道。
“哦,原来是四川省盐务管理局缪秋杰局长的下属。你肯定是被四川省盐务管理局党部吸收为党员的。”黄继明一口便道破了他的入党来历,“缪局长本身也是老资格的国民党党员了,所以当初他被行政院从盐务总局调到四川省来上任,一着手便响应中央的号召,建设了局党部。”
“这,这位领导!你好厉害!真,真是什么都知道!”田广培甚为惊讶地注视着黄继明。
“这是自然。中央组织部的领导肯定比你这个‘蝇头小吏’站得高、看得远嘛!”牟宝权端着酒杯笑呵呵地说道,“对了,各位领导,田厂长可是我们县里最出名的‘财神爷’。我们的财政科程科长平日都得喊他‘干爷爷’。刚才黄处长不是慨叹我们县里真有钱,竟然能弄到‘娃娃鱼’这样鲜美的食物嘛。其实这都是涂井盐厂帮我们县政府撑起的场面。说来好笑,我偌大一个县政府,有四成的开支都是向他们挪借的。”
黎天成立刻起身,向田广培敬了一杯酒:“天成久闻我县素为川东产盐之重镇,在当前形势下能令官民两裕,一切还得感谢田厂长你的绸缪之功。”
“不敢!不敢!”田广培侧脸看了一眼朱万玄,“黎秘书,你的舅父正是本县盐商协会的会长。若无他多年的大力支持,我们这所官办盐厂,怎么能挺到今日这般‘苦尽甘来’的地步。”
一听这话,黎天成面色微微一动,瞧向朱万玄的眼神便有一些莫名的复杂。原来,上级组织指名特派自己到忠县来开展为党护盐工作的“伏笔”就在这里啊!他先前也隐约知道自己这个舅父在做卖盐的生意,但绝对没有想到他竟在忠县盐业界有这等举足轻重的地位!一瞬间,他感到了陈永锐所讲的那句“组织永远在你身边”背后潜台词的深长意味。确实,组织比自己想得更加周密、更加弘远。
几乎和他同时,那一边的牟宝权似乎也想起了什么,眸中立刻浮起了一层阴影。
朱万玄何等练达,一瞥间立刻捕捉到了牟宝权脸上这一细微变化,满脸堆笑地举杯向牟宝权敬来:“牟县长,我这外甥毕竟是机关干部出身,接触基层较少,还望你今后在工作中多多指教他呢!”
牟宝权不露形迹地缓过神来,大笑道:“贵甥年轻有为、跨龙乘凤、前程远大,岂是牟某指教得了的?”
这时,冯承泰和黄继明都站了起来,高举着酒杯:“来来来!大家一起举杯—为忠县将来的‘党政一家亲’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