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江为淮的脸色瞬间青紫,顿了顿,直接气笑了:“你还敢顶嘴?好,很好,在京也镇上这些年,果真是野了不少。”
江为淮还要说什么,而少年干脆利落地打断了他。
“闭嘴吧。”
向来高高在上的人摆出自以为是的家长架子,那副嘴脸真是令人讨厌。
江北祁觉得很无趣。
江为淮一愣,几乎都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少年的眸色淡淡:
“闭嘴吧,既然你从来没有管过我,倒也不用兴师动众跑过来学校里,摆一副家长的架子,装给谁看呢?”
四周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谁都没想到少年会说这样的话。
江北祁将手插在衣兜里,抬眸淡漠地看着他:
“这不是南曲戏班子,我也没空跟您老在这唱戏。”
少年的语气里不无嘲讽:
“——既然你觉得我是摊无可救药的烂泥,那就离烂泥远一点,可别污了您这块纯洁无瑕的宝玉,小心黏身上,遗臭万年。”
说完,江北祁转身就走了。
留下几个老师和主任们面面相觑。
江为淮气得怒目圆睁,看着那少年重重甩上了办公室的门,他的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脸色涨红了,手中的银蛇手杖重重跺在瓷砖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向来被人簇拥惯了的上位者被人当众怼回去,那个人还是自己的亲孙子。
江为淮被气得不轻。
毕竟他还是个快七十岁的老人。
几个老师们怕他气出事,连忙围过来,七嘴八舌地打起圆场:
“孩子十七八岁正在青春期,叛逆一点也是正常的。江老您别放在心上,先消消气,坐下来喝口茶……”
“对,您消消气,这孩子说话是冲了一点,也是一时冲动了,您千万别跟孩子计较……”
后面他们再说了些什么,弥虞也没心思听了。
她扯了扯唇。
这些大人啊,真是无趣。
又讨厌又自以为是。
不论是这个江为淮,还是她的父母。
这些人什么时候能听听他们说话呢?
不问青红皂白的掌掴和指责,和长久以来的忽视和不在意。
——这些弱小的失望被逐渐堆积起来,最终再没有任何期待。
快速判完了手上的卷子,弥虞面无表情地走出了办公室。
她开始四处寻找江北祁。
学校里的绿化很多,流水假山,亭台楼阁,弥虞在偌大的校园里找了好一会,最后才在一片海棠小树林里,发现了正靠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的凤眼少年。
他随意靠坐在那里,高挑的背影落寞孤寂,看起来心情并不好。
也是,面对这种事情,任谁能心情好呢。
“喂。”她看了好一会,随后开口唤他。
听到弥虞的声音,江北祁的后背好像僵硬了一下。
随后他起身站起来,也没回头,迅速走掉了。
弥虞:?
“喂,等等!”她紧走几步想追上去,没想到那少年越走越快,很快就没影了。
弥虞看着眼前空无一人的海棠林,顿时抿唇。
她回想少年方才的模样。
……他看起来,状态并不好。
——
江为淮拿着手杖款步走出教学楼的时候,迎面走进来一个杏眼白肤的高挑女学生。
正午的太阳光极其强烈,穿着黑色制服的年轻司机一直等在教学楼外,看到朝外边走来的老人,微微欠身朝他鞠了一躬。
初夏时节,乍冷乍热,教学楼里燥热非常,江为淮垂眸,从考究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条白色方巾,抬手轻轻擦了擦自己的额角。
他抬眸看到了朝自己这边走来的弥虞,顿了顿,想到什么,声音和缓地问她:“学生,你们学校的乐色桶放在哪里?”
弥虞听到老人的声音,转眸看他,乌黑的瞳仁轻轻动了动,声音冷淡无温:“不好意思,我也不知道。”
江为淮将方巾叠好,重新放进上衣口袋里,他即将迈出教学楼台阶时,身后冷不丁传来少女质疑的声音。
“您对待自己的孙子,可真是极为严厉,这么不留情面,不觉得有些太过分了吗?”
听到这话,江为淮顿住了脚步,转头看向身后这个胆大包天的少女,目光变得冰冷而威严。
他缓缓开口:“……哦?”
那种属于精英上位者的气场无声无息地散发了出来,有种莫名的压迫感。
他当然记得这个方才在办公室里站着的少女。
江为淮缓缓问她:
“小姑娘,你想说什么?”
弥虞站定,面对那老人犀利的目光,脸上根本无所畏惧,她直勾勾地朝对方看过去,神色如炬火:
“听说您几年来都把他扔在外面不闻不问,现在却过来指责怒骂,振振有词。”
“按我们年轻人的话来讲,这种行为叫‘诈尸’。”少女的语尾略微上扬。
因为心里有不平,所以她话说的也不太客气。
没什么别的原因,主要是很讨厌这种独断专行的大人。
或者说是,她其实有些感同身受了。
——未曾参与儿孙的养育,未曾尽到长辈的职责,却要求他们自己成器。
痴人说梦呢。
当然,她不觉得江北祁真的会就此堕落,或是一蹶不振。
他不一样。
他颓丧却热烈,她相信他前途无量。
——而不管怎样,她就是讨厌不负责任的家长。
极其的,讨厌。
于是她不客气地说:
“我养个花还需要经常浇水除草呢。”
“更何况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怎么能这样不管不问的?
站在外面的那个加长林肯司机脸都白了,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她,一时瞠目结舌。
江为淮的表情倒是没什么起伏,依旧是那副冷若冰霜的威严模样。
老人如冰霜般的脸上忽然浮现出隐约的笑意:
“弥家的小姑娘,你果然还是这么牙尖嘴利,真是让人过目不忘。”
听到这话,弥虞脑袋上浮现出一个问号。
“……您认识我?”她问。
江为淮轻轻颔首。
“我见过你的父母。”他缓缓说。
一年半之前,他曾经在一场商界宴会上见过弥虞。
她的父母都是顶有用的人,与他有过合作共事的经历。
那时候,眼前这个小姑娘一身鲜艳华裙,像个无法无天的娇贵公主,似乎很厌恶觥筹交错的上流聚会场合,满脸的稚气和不耐,最后,还泼辣地泼了冒犯她的人一盏红酒。
之后她仰着头被长辈教训,而模样无所畏惧,看起来叛逆又张扬。
……和他的孙子很像。
一想到江北祁,江为淮脸上的笑容就又收敛了那么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