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

【又要过生日了,今年的生日愿望是任檀舟出门被车撞,最好能撞成猪头。】

几行铺陈怨念的文字,还缀着一只脸上缠绷带的简笔画小猪,寥寥几笔勾出这么个传神的表情,可见日记的主人是个还算有天赋的灵魂画手。

任檀舟翻至最新页,料想也不会看到什么好话,见此也只是无声地将日记本合起来。

烫金扉页上贴着一张公司里常用的红白标签,日记本主人的名字疏疏朗朗地印在上面。

季仰真,一个坚信自己尚未分化的Beta。

厚厚的日记本,一边写一边撕,才用了一个月就已经糟蹋得不像样子。

现代人习惯无纸化学习或者办公,就连他除了签合同以外,也很少提笔写字。

任檀舟隐约觉得,季仰真的字体似乎变了,不单是字体,也有可能是字距的问题,特别是这个“撞”字,他一时间有点想不起来季仰真以前是怎么写提手旁的。

季仰真一直认为写日记是件多此一举的事情,他最开始写日记是因为这是他们在上高中时的固定作业,以记录生活中的美好趣事为作文素材做积累。

每周上交,老师会打分。

他是应试教育打磨下的得分狂徒。

日记写归写,跟他的真实生活没有半点关系,胡编乱造信手拈来才是他真正的天赋。

只不过他的天赋点属于有限资源,再能编也总有鬼话说尽的那一天,以至于到了学期末,他所有的作业都能早早做完,唯独会盯着摊开的日记本苦恼许久。

季仰真发自内心的讨厌写日记。

高中毕业之后,他就再也没碰过什么日记本,现在大学都念完了,又重新捡起来写,只是因为他现在着实是太无聊了。

这一切都要从两个月之前说起。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没有人情愿再去提那晚的事情。

季仰真确定他这次是真的丧失了出门权益后就闹着绝食,饭不吃水不喝甚至故意装哑巴。

不管任檀舟问什么都不肯开口,一副惜字如金的模样把人气得够呛。哄着不管用,任檀舟便硬下心来对他说:“有本事你以后一直这样。”

季仰真没本事,浑身两百多块骨头都不如他的嘴硬,如果嘴都软下来了,那他整个人就像一团被吹了气的蒲公英,直往天上飘。

当他饿得不行了,主动开口说要吃饭,这本该是一件值得奔走相告的事情,但是好像无人在意。

他跟任檀舟都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

他早上说要吃的那顿饭,天黑了才给他吃上。

季仰真开窍完全是因为他勉强想通一件事,反正他都被任檀舟占尽便宜了,再把自己饿死多不值当啊。

吃喝是人生中顶顶要紧的大事,季仰真想通之后每天按时按点吃饭,但还是没打算跟任檀舟说话。

白天,别墅里有做饭的厨师和打扫卫生的保姆,有开车的司机,有里三层外三层的保镖,看起来热闹极了。

他偶尔会跟新来的厨师抱怨当天的饭菜不是很合他的胃口,借此想得到一些被动交流的机会。

憋得久了,跟谁都能说上两句,除了任檀舟。

任檀舟太了解季仰真了,被无形挤兑了两回后,便下令不允许这栋别墅里的任何一个人跟他说话,让话痨体质的他仿佛置身造景箱中,他周遭的一切都像是虚拟数据,随意不可触发。

一开始的时候,负责照顾他饮食起居的方姨看他们实在闹得太僵,还劝他说亲兄弟哪有隔夜仇?

季仰真简直哑巴吃黄连。

他跟任檀舟才不是什么亲兄弟,也没听说哪位Alpha在易感期会拖着自己的Beta弟弟上床的。

没人能理解。

原先热情的佣人也变得冷漠,更不会有谁敢违抗命令再跟季仰真说上哪怕一句话。

甚至路过借宿的小野猫在季仰真自言自语的时候回应了一声喵,被任檀舟知道了,当晚就被驱逐了。

面对冷酷无情的人,一只猫也没能幸免。

——

季仰真很会念书,但认真算起来,他并不够聪明。

浑身都是矛盾,做任何事都有目的,又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即便是身处最恶劣的境况,缓过劲儿来照样跟人寻衅。

对季仰真来说,日记的效用产生在被人公开阅览之后。

任檀舟知道,这是他专门写给自己看的。

任檀舟又翻开到最初的那一页,指尖在句末的笑脸上缓缓摩挲着,过了一会儿才将日记本合起来,放回桌面上仔细摆正。

书桌上的小台灯忽然闪烁了一下。

任檀舟掀开灯罩研究了两眼,发现是滑盖的螺丝有点松了导致接触不良。

买来的时候都是好好的,被季仰真摔了几次之后,怎么着都有点影响。

任檀舟顺手将螺丝头顶在桌角,三两下就重新将接口处拧得严丝合缝。

季仰真正在洗澡。

他怕热,洗完澡图方便直接裹着浴巾出来了,寻思先吹会儿冷气,等身上干爽了再穿衣服,却没想到某个讨厌鬼今天竟然提早回来了。

季仰真看见桌边的任檀舟正摆弄着他的台灯,刚迈出门槛的左脚又收了回去,紧接着重重地将浴室的门给摔上了。

任檀舟在原地顿了分秒才抽开椅子坐下,约莫等了快半小时,听到开门的动静。

再不出来都该憋死了。

季仰真比例不错,骨架也不算小,比起正常的Beta和Omega,他发育得更加舒展,这也是为什么他一直坚信自己会分化成Alpha的主要原因。

如果有人跟他说,他的这副身板比起成年的Alpha要差得远了,那他也会找出其他八百十个论据来塞住对方的嘴。

他妥帖穿好成套睡衣,头发被吹风机吹得四处翘着,脸也被闷出了蒸熟了的蟹壳红,稍稍拧眉就像是同谁在生气一般,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好招惹的气息。

季仰真瞄见任檀舟还在,嘴角往下拽了拽,目不斜视地走向自己那张豪华大床。

他在很努力的把任檀舟当空气。

任檀舟也识相地没有跟他打招呼。

就是出了声,季仰真也不会理睬。

季仰真的床上用品每天都要换干净的,他对颜色有很强的敏感度,还图新鲜,一周的床单被罩都不重色。细密昂贵的织品,滑得蚊子来了都站不住脚。

他以为任檀舟在这坐一会儿就会走了,不想就这么像一件展物被对方直白地打量,就整个人钻进被窝里团成一团,拽着被子遮头不盖屁股,剩一双脚贪凉地露在外头。

白净的脚背微微绷着,在鲜亮的床单上交叠摆着,颜色撞得厉害。

这两个月里,除了最开始的那一次,任檀舟就再也没有碰过他。

其实季仰真谅他也不敢了,毕竟自己照他脸上打得那几拳差点把他揍得吐血,再好看的脸如果顶着一片淤紫,那也够狼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