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拜拜，叔叔
因为工作加班，黎清已经很久没有进行工作以外的娱乐活动了。他今年虚岁三十二，单身三年。他偶尔挺想谈恋爱，但仔细想想，又觉得实在没有必要。
加班结束之后的那天晚上，他觉得实在是太过无聊了。一时冲动，约了交友软件上认识的人去看电影。说是认识，也不尽然。他出于好奇下载了交友软件，随便划了划，挑了一个人同城的人加了好友，加了之后只互相发了表情包问候，再也没有聊天了。
意外的是，对方居然答应了。
约定的那天，黎清没有怎么着意打扮，如果打扮得过于精致，会显得自己别有用心，第一次见面，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随意点好。于是他只穿了T恤运动裤，发型也没弄，戴着眼镜，揣着手机钱包钥匙就出门了。
票是他主动买的，在约定的电影院等着。
电影开始前的五分钟，人还没来。黎清百无聊赖地在吸烟区抽烟，想着如果对方爽约了就自己看算了。临近开场时，有个很显眼的人朝他冲过来。
真的很显眼，一是他跑得很快，像百米冲刺的田径运动员，二是他穿着打扮很显眼。
一头鲜艳的金色头发，像金毛狮王，宽大的T恤，宽大的工装裤，厚重的登山靴，耳朵上打了几个环，手臂上还有纹身。他气喘吁吁地跑到黎清面前，拨弄了下头发，汗差点甩到黎清脸上。
“对、对不起！”他说，“染头发染得太久了！”
黎清说：“哦，进去吧。”
他看了一眼黎清，说道：“哇，我没想到，你年纪挺大的吧！我以为你和我差不多呢！”
黎清：“......”
会不会说话。
但他的确挺年轻的，脸上满是胶原蛋白，不知有没有二十岁。
黎清微笑：“年纪也没有很大。”
他们进场的时候，电影已经开始了，黑漆漆的，金毛小年轻走在前头，避开已经坐下的人的膝盖，走走停停，靴子后跟踩在了黎清的运动鞋上，疼得他想骂娘，又不好张嘴影响别人。
整场电影非常无聊。
黎清的注意力一直在自己疼得一跳一跳的脚趾上，隔壁的金毛小年轻好像睡着了，放映厅里其他观众的笑声也没吵醒他。
电影结束散场时，金毛小年轻睡眼惺忪，脸颊上一片红，像是睡懵了。
黎清客套地说道：“电影好像还行。”
小年轻打了个哈欠，说道：“是吗，难看死了，我都困了。”
旁边笑得开心的其他观众：“......”
从电影院出来的时候，黎清想赶紧结束这场倒霉催的意外约会。小年轻站在路边，从烟盒里抖烟，没抖出来，黎清顺手把自己的烟给他。小年轻惊讶道：“哇，哥，你抽烟啊。”
黎清无语：“很奇怪吗？”
小年轻说道：“我以为你们上了年纪的人都很养生，早睡早起，泡枸杞，不烟不酒。”
黎清面无表情道：“那你叫我叔叔吧。”
小年轻似乎没听出里头的嘲讽，从善如流：“叔叔。”
被年轻帅哥叫“叔叔”的感觉真的非常操蛋，黎清很想骂人，但还是用成年人的克制控制住了，笑了笑，打算告辞。正在这个时候，路边有个拉二胡行乞的老太太，二胡拉得很动情。
小年轻说道：“叔，我没有现金，借我几块钱。”
黎清翻了每一个兜，打开钱包看了看，翻出皱巴巴的五块钱给他，他认真地蹲下来，放进老太太行乞的包里。黎清抽着烟站在不远处看完了全程，说道：“我有事，先走了。”
小年轻朝他挥手：“拜拜，叔叔。”
黎清心想，他妈的。
周一，黎清上班了。
他们部门忙得飞起，大概只有八爪鱼能胜任工作。上头终于开恩了，打算给他们批一个实习生名额。黎清作为部门领导，准备去挑人。几个实习生并排站，像挂在橱窗准备被挑选的烧鹅。
黎清一眼就见到了站在最边边走神的实习生——金毛小年轻。
但他今天的头发是黑的，耳朵上的耳钉什么的也取下来了，穿着不太合身的衬衣，显得积极向上。
一见到黎清，他兴奋极了，用嘴型叫道：叔叔！
黎清假装没见到。
最后黎清还是把他挑走了，无他，看简历，他最合适，这小子看上去不靠谱，学习成绩居然还不错。小年轻叫做李缜，名字和他的气质一点都不符合。
中午午歇的时候，黎清去楼下咖啡厅喝咖啡吃沙拉，填饱肚子后，坐在花园里的户外位置抽烟。李缜远远地就见到他，冲过来，坐在他对面，抬手把头上的黑色假发摘下来，里头的金发软趴趴的。
“热死了！”李缜说道，“叔叔，你今天的发型好好看哦。”
黎清心想，救命，离我远点。
李缜说道：“刚才我都没叫你，一直和你装不认识，怕别人以为你潜规则我。”
黎清心里翻了个白眼，又想道：这人的嘴巴是怎么长的，怎么什么都往外喷。
李缜自顾自地从裤兜里抓出点什么，递给黎清。黎清定睛一看，他掌心是一张皱得咸菜似的五块钱。
“还给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遇见，所以一直揣在身上。”李缜说道。
“不用了，”黎清说道，“你喝什么，我请你。”
李缜笑嘻嘻道：“我要喝摩卡！加焦糖！”
黎清心想，说要请你你就答应啊！我是你部门领导啊猪！
李缜掏出手机，突然说道：“哎你知道，那天我为什么和你出去看电影吗？”
黎清立马左右看了看，掩饰性地轻咳两声，说道：“小点儿声，附近很多同事。”
李缜自顾自地说道：“你看你的头像，上面有我！”
黎清一开始没听懂，感到莫名其妙。直到李缜点开他的交友软件头像，放大，他才看出了端倪。头像是他自己带了帽子的照片，在路边的咖啡店拍的。帽檐拉得很低，没露脸，背后的马路对面，有个很模糊的人，正在遛狗。
李缜说：“叔叔你看！这个是我！我在遛狗！我的狗叫Sunday，超可爱。”
黎清：“......”
就像每一个养狗的人一样，李缜的手机相册里全是狗的照片和视频。黎清不讨厌狗，也不好拒绝这么热情炫耀小狗的主人，认真地看了好多照片，还有几个视频，他越看越觉得这狗贼里贼气的，眼睛里全是心眼子。
“咳咳——”黎清暗示道，“午歇时间差不多，你…...”
你可以闭嘴了。
李缜没听到似的，继续划动照片，突然划过一张照片，上面的人好像是他自己，没穿上衣，手上拿个木槌子，浑身上下脏兮兮的，都是泥点子，头发很短，快剃到头皮了，正看着镜头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