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颠覆了的人生

“对,我是三个月前搬来的。”

“对面的女人?她一直住在这里没走过啊。”

“你说医护人员?没有,我都没见过有人来找她,她就一直自己住着。”

“她好像精神状态不太好,身边竟然也没人陪着,不知道家里人怎么想的,也不怕她出事一样。”

“哦对,她好像有个儿子?不过被她夫家抢回去了。嗐,我听楼下大姐唠嗑知道的。”

“肯定是抢啊,她本人都不乐意。她当时好像找了社区的法律援助中心去打官司,最后败诉了,孩子的学籍户口都被迁走了。”

“真是挺惨的,那以后她就疯疯癫癫的,没钱也没人照顾,好在楼下便利店那个老板还有他老婆人好,才没让她饿死。”

“不过你也知道,没有药物干预,得了精神疾病的人恐怕身体上不太好过。估计是终于受不了了吧,从天台上翻下去了,也算是种解脱。”

“说了这么多,还没问你打听这些做什么?”

邻居狐疑地上下看了成箫几眼。

“你是她家里人?”

“是。”成箫的嗓音哑地不成样子。

邻居忽然语塞,支支吾吾半天,没想好该怎么打圆场。

他最后磕磕绊绊着开口:“她走的那天,好像有人来帮着安顿。我看着挺有钱的。”

“我知道了,”成箫小声道,“谢谢您。”

再一次,成箫走出了熟悉的小区。

这是他这个月第四次回来这里。

数月以来他努力拼凑着真相,从出离愤怒,到浑然无力。

从一开始,“暂住”便是一场精心谋划的掠夺。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只有他天真的可怕。

“正在接受治疗”“需要静养”……

成弘量的谎言下,是唯价值论的冷血,是带走了还算有用的他后,冷眼放着蒋曼容等死。

成箫觉得,他可能一辈子理解不了成弘量这样的人。

亲人,朋友。

在成弘量看来,都好像是能明码标价的商品,他从中精挑细选,从中选出够格与他相配的东西。

亲缘,情感,它们区别了人和其它生物。那么视其为无物的人,是否还能被称之为人?

“在我所有的孩子里,我最喜欢你。”

“好好努力,我会培养你做我成弘量的接班人。

成箫的耳边一遍一遍回响起成弘景的话。

成灏和善表皮下的厌恶,成彦恨不得他去死的眼神,成乐然满嘴谎话的构陷。

曾经他以为这些都是出于对他私生子身份的记恨,现在想来,竟是赤裸裸的妒忌。

他们将成弘量的青睐看作高高在上的恩典,因为知道一旦失去价值和宠爱,就等于被抛弃。

傍晚的集市街道旁,下水道发出难闻的气味,混杂着菜市场水产的腥味,让人反胃。

人群拥挤,到处充斥着商贩的叫喊声,放学归家的学生自以为威风,满嘴爆着不堪入耳的脏话。

成箫感觉眼前逐渐有些昏花,胃里翻江倒海。

他踉跄了几步,撞上了垃圾桶,扶着它吐了出来。

好恶心啊。

像牲口一样。

生理性眼泪糊了他满眼,他直起身子,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在通讯录里翻找出了个人的名字。

老实说,接到成箫电话的刘朔是不可思议的。

自成箫转学过来那天,他只看了一眼,便知道了他们是一个阶级的人。

私立学校的人,自动分成了几种。

一种有让人骄傲的背景,一种有着能改变自己和家人命运的成绩。

同类和同类同行,似乎是人的天性。

像成箫这样,既有背景,又有成绩的人,太多的人想跟他交上朋友。

刘朔也是其中之一。

他朝成箫递了橄榄枝不知道多少次,可成箫只是加了他的联系方式,他的消息还是电话什么的,理都不理。

起初他气的不行,跑回家跟他哥一通告状。

“他就一个私生子,他装什么啊?”

他哥嘲笑着瞥了他一眼:“得了吧,人家正经好学生。看不上你。”

“以后少一口一个私生子的叫,成家好像很看重他。”

刘朔听见这些话,才平衡了不少。

太子爷和太子爷之间也是有隔离的。有些是纯粹的纨绔子弟,而有些那是准备着要大治天下的。他属于前一种,而成箫明摆着属于后者。他们注定玩儿不到一起。

他早就接受了这个事实,也不再总爱找成箫攀谈了,可他万万没想到,成箫居然会主动打电话找他。

“喂?”成箫的声音从听筒另一边传来。

刘朔回了神,捧着手机回道:“成箫?你找我什么事?”

“你那儿有什么乐子?”

“想找乐子你来找我?”刘朔笑了声,有些吊儿郎当道,“那不好意思,我这儿没什么你能玩儿的。”

“哦,那挂了。”

成箫说完,就要挂断电话,刘朔逼还没装上多久呢,对面就直接打断施法了,急的他也顾不上拿腔作势了。

“诶诶!你干什么?”

“我发现你也挺无聊的,我换个人问。”

刘朔被噎了这么一下,不禁纳闷。

这人之前说话这么呛的吗?哦不对,他好像之前不怎么跟人说话。

“你要找谁?”

“乔子晋吧。”

“操……”刘朔摸了两把头发,有些烦躁。

找谁不好,偏偏找跟他不对付的。

他“啧”了声,不情不愿道:“你先别去。”

“你有事快点说,乔子晋……”

“哎呀我服了我服了!我带你找乐子总行了吧?”刘朔简直听不得对家的名字,暴躁着一口应了下来,“这周日到我西郊的别墅来,办了个轰趴。地址我微信发你,到时候别穿的板板正正跟个好学生一样。”

“行,挂了。”

这就是刘朔第一回 和成箫产生交集,他也原以为这是最后一次。

在刘朔看来,成箫的行为就好像是好学生突然有点迷恋上叛逆的滋味了,非要和家里对着干,和他们这些不学无术的人一起混一混,喝点五六度的酒,骂点脏话什么的。这就是个假把式,稍微玩得过一点,估计就能把这位优等生吓怕。

对好学生来说,这就是他们的小小调味剂,来体验失败者的人生,可对刘朔这样的人来说,这是他们一直以来的生活方式。

没人喜欢自己认定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被人当作是笑话,或者反抗家长的把柄。

所以他们即便次次都带着成箫一起玩儿,也从来没想着成箫能真的融入他们,成为他们中的一员。他们等着成箫有一天幡然醒悟,浪子回头,然后跑回去接着当他的明君,走之前再踩上他们一脚,说几句“烂泥扶不上墙什么的”,可结果一等就等了两年。

玩儿的多了,刘朔就发现成箫并不是他们想象中那么纯情无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