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我到底该怎么做?”

若非十分紧急的事,程风绝对不会这么没眼力见地突然出现。

颜喻脸上的温柔瞬间散尽,留下一句“你先回去吧”就带着程风匆忙离开。

直到颜喻的身影隐没进人流,林痕才从突变中缓过神,直起身子。

玉佩在掌心躺了太久,从胸口带出的温热渐渐散尽,归于与秋夜无差的寒凉。

林痕又垂眸盯了玉佩好一会儿,才慢慢收手,把它塞进胸襟。

一场失败的告白。

颜喻已经离开,夜色再美,林痕也无心欣赏,于是慢吞吞地往回走。

掌权者的成败心机和他们的地位一样,高高在上,那群人你来我往千百回合,也不曾在平常百姓的生活中掀起惊涛。

街道依旧繁华,人声喧闹,人群来来往往,过着重复却又平静的日子。

林痕独自一人在人流中穿行,他走得慢,也久,步入皇城禁区时,人声戛然而至,取而代之的是震人心魄的庄严。

步入宫门前,林痕驻足回望。

肃杀的宫道把生活硬生生劈成两个世界,这一半满是阴谋算计、掠夺鲜血,而另一半,是和隐约的灯火人声一样渐渐拉远的平凡。

林痕突然觉得,这一幕,错过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

半月后,皇宫。

午时已过,烈日高悬。

江因被太阳晒垮了脸,抱怨道:“还有多久啊,我想见舅舅,现在就想见!”

“奴,奴才不知道啊,”小福子躬着腰,悲苦道,“陛下您知道的,颜大人这几日都会和大臣商讨政事,基本每次都要到很晚,还不允许旁人打搅,还望陛下体恤一二。”

小福子说着,求救的目光已经投到了一旁抱着猫的林痕身上,小皇帝向来任性,这世上也只有颜喻和林痕这两人能说动了。

林痕看到小福子的求救,却没给出什么反应,他一直盯着眼前紧闭的房门,他常年习武,耳力比平常人好些,能听到里面持续不断的争吵声。

这几天总是这样。

不出意外,应该又是颜喻独自一人在对抗一群老臣。

想起颜喻这几日总是格外疲惫的眉眼,林痕心疼极了,他下颌绷紧,很想冲进去站在颜喻身边,就算不能帮什么忙,只是陪着他也是好的。

可是不能,他若进去了,那群老臣就更有理由讨伐颜喻了。

江因可不管这些,他想见舅舅,现在就想,于是做势就要撞开门往里冲。

小福子想拦又不敢冲撞皇帝,只好掐着哭腔又求了一遍:“公子,您快劝劝陛下吧。”

林痕这才反应过来,拽住江因的胳膊:“陛下再等等可好?颜大人正在忙,现在进去不妥,陛下应当饿了吧,我们先去吃点东西。”

“可是……”江因不想,分外执着地去推门。

“陛下,”林痕突然沉声,表情严肃到甚至有些可怕,他半哄半威胁道,“陛下可想清楚,您现在进去了,颜大人会很生气,还会不喜欢你了。”

听见“不喜欢”,江因慌了,他蔫蔫地点头,跟着林痕去了一旁的凉亭。

林痕把糕点推给他,他就默不作声地拿起往嘴里噎,眼圈稍红,很是委屈。

林痕狠下心来不搭理,颜喻已经够难够累了,他不能让江因再去添乱。

两人又等了两刻钟,御书房的门才被打开,几位花白着胡须、神色凝重的老臣相继走出,他们皆是朝廷重臣,太监不敢怠慢,躬身引领他们往外走。

又等了几息,等官员差不多都离开了,林痕才带着江因起身,去见颜喻。

没想到会迎面碰上一位老臣。

“微臣参见陛下。”老臣朝江因拱手作揖,行礼恭恭敬敬,视线却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江因,明晃晃的僭越。

江因看不出来,又急于见颜喻,只“嗯”了一声便匆忙跑进了御书房。

江因离开,那老臣直起身,浑浊的眼珠转了半圈,打量起林痕来,满是鄙夷不屑。

林痕与其对视,这人他认得,正是那次宫宴上逼颜喻喝酒的赵渊。

他知道不能让其抓住把柄,便挤出个敷衍的笑,行礼问好:“见过赵大人。”

赵渊呵呵两声,意味不明道:“这位便是林痕林公子吧,果然如传言般相貌、气质皆是不凡,不愧是林王之子,有他当年的风范啊。”

当年的林修溯,不过是一个靠着一张俊脸入赘陆家,吃上软饭的无用书生。

林痕维持着适当的笑意,只当听不出其中含义:“赵大人谬赞。”

说罢不愿与之过多纠缠,正要告辞,便听见赵渊接着说:“林公子既是颜相的枕边人,就该好生劝劝他,让皇帝下罪己诏乃是上策,莫要再逞一时意气啦。”

林痕闻言,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半个月前,西北传来消息,就在江阳王禁足的第二天,府里夜中突然起火,火势极大,水扑不灭,只两三个时辰的时间,便将江阳王府烧成废墟。

包括江阳王在内的上上下下几百号人,皆在一夜之间成了火中焦炭,无一生还。

同时被烧毁的,还有按着颜喻计划,本该被找到的一众证据。

所以,江阳王死时并无罪名,一身清白。

再者,这火起得蹊跷,让世人联想到五年前相同的,也是烧了整个王府、无人生还的那场火,于是墙头草般随风倒,将罪名压在颜喻头上。

一时间,颜喻成了那个罔顾纲常、草菅人命、以权谋私的罪人。

人人皆可自认高贵地骂上一句、踩上一脚。

与此同时,民乱又生,他们把天灾归于人祸,说是因为江因这个皇帝宠信、纵容佞臣,惹了天威,所以老天爷才会降下天罚。

说是要想平息天怒,就得换个明智之人坐上皇位。

于是,吃上赈灾粮,没了性命之忧的灾民重振旗鼓,举着“天子昏聩,佞臣当权,不变必亡”的旗号开始反扑。

桩桩件件巧合到离谱,可想而知是有人站着螳螂头顶当了麻雀,可这群老臣一个个不去思考怎么抓出背后之人,而是日日琢磨怎样才能逼迫皇帝下个罪己诏。

也不知他们是真的抱着只要皇帝揽了错,事件便会平息的天真思想,还是他们本就是藏在树上的麻雀。

林痕挑眉,道:“其实在下有一事实在想不明白,赵大人是已经迷信到相信只要有了罪己诏,老天爷就会下雨;还是蠢到了认为只要陛下写了罪己诏,那些乱民就会感激涕零,自发认错收拾东西各回各家?”

赵渊没想到林痕竟然如此堂而皇之地顶撞他,只愣了一瞬,便笑得越发开怀,他扫了眼林痕怀中的猫,道:“黄口小儿目光自是短浅,朝堂之事还不是你一个面首可妄议的,你若有心,还是想想这枕边风该怎么吹吧,省得你家主子真酿成大错,到时候莫说护你了,怕是连只畜生都护不住,悔之晚矣——啊!”